■ 曾德添

从浩渺壮阔的武平捷文水库溯流而上，经长坑头到小密西，左拐，再走上近十里掩映在密林中的崎岖山路，便见一小小村落。村落不过三五户人家，有大树，有高竹，有瓦屋，有田园，晨昏之时雨雪之日，全在山岚中若隐若现，如诗如画，似梦似幻——这就是我外婆的上西坑，也是捷文水库的源头。

念高中之前，每年春夏，我都要到上西坑，不过不走捷文上来的南路，而是另辟北路和西路两蹊径。北路较西路略远，均为缓坡，且稍宽阔。正月省亲，雨雪初霁，就走此路。一直走到双周坑，过一木桥，缓缓上行，至坡顶稍停，吃块年糕，闻空山鸟语，极目前眺，但见大山苍莽，起伏跌宕，无际无涯。缓缓下坡，见路旁枯木上长有可爱的香菇、木耳，心喜采下，装入布袋背于肩上，播撒一路清香。山角旮旯，枝尖崖端上残悬着冰挂，摘来嗖嗖吮吸，有滋有味。偶遇奇花异木，绽出点滴嫩绿，宣告冬尽春来。如此峰回路转，忽听“喔呵”一声招呼，原来上西坑已至，早有玩伴等候多时。

西路山陡林深，冬雪压山之时，竹倒枝断，阻断羊肠小道，故总春弃夏用。暑期烂漫，经老虎山，登石狮岽，稍事歇息，自岩缝间掬捧山泉咕噜牛饮，清冽甘甜弥漫全身。石狮岽东侧一路下行，山花野果任我采摘，或观或闻，或食或玩。山鸟啼鸣，展翅徐翔。更有黄猄野兔，时行时停，频频回眸，引我追逐。戏闹过度难免迷路，招大人满山兜转急寻，嗔小儿顽劣如禽同兽。鸟兽多处多水迹，于是重拾行程，伴潺潺叮咚，溅一身清爽，捉一大石蛙，径至外婆家门前。

稻田菜畦屋舍，都被大山环抱怀中。房前屋后，尽是参天巨木，间杂脸盆般大的毛竹，山风过处，松涛竹吟，天籁之声，当胜绕梁余音。白天呼朋引伴，穿行林中，挖竹笋采蘑菇，收获满满。再提几把钓竿出来，至田间地头，挖几锄蚯蚓，穿在缝衣针弯制成的鱼钩上，寻一溪河甩下。夕阳之下，溪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两分钟之内，肉眼可见必有鱼儿上钩。河岸蹲上十多分钟，一盘晚餐用的溪鱼已在蒌中。此时大家收竿，全都下至河中，“大游”、潜水、仰泳，轮换着使，洗去一身污渍，游出一河欢声笑语。

如遇雨天不能外出，照样其乐无穷。外婆家左侧就有一大园子，种有本地石桃和雪梨，林下散养家鸡家鸭。桃花如烟如霞，艳比小媳妇的腮红。雪梨嘎嘣清脆，甘甜多汁正好解渴消暑。春观桃花，夏尝雪梨，其情其景其美味，于今忆来，如在昨日。这时外婆舅妈就在厨房忙活，煎猪油渣啦，炸年糕啦，煮鸡鸭汤啦。她们总将我从大园子中唤回，让我听着灶膛里的竹枝“毕剥”作响，端着一碗美食大快朵颐。

三四十载，倏忽飘逝。上西坑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村落犹在，野趣无穷。外公外婆早与山林长存，儿时玩伴已搬至城里，只有年迈的舅舅、舅妈故土难离，还在守护着上西坑世外桃源般的净土。而我，却正要去找寻那遗落的快乐时光，却正要去再睹母亲河源头的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