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红十字”出诊箱
■ 黄丽玲
父亲的“红十字”出诊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放有各种小瓶装口服片剂,还有体温计、消毒棉、碘伏;下层是几种常用针剂、针盒、听诊器等等。
父亲今年八十九岁,两岁时从缅甸回国,自1962年开始,成为湖坑镇奥杳村的乡村医生。在蛙鸣声中,头顶星光,打着手电,行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是乡村医生一道独特风景。一个深夜,父亲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醒,得知高龄孕妇黄某花大出血。父亲赶到时,黄某花脸色苍白,身体发抖,血流不止,情况危急,父亲马上投入紧张的救治,一直忙到晨曦微露,孕妇的情况才好转,家属万分感谢,塞给他红包,表达谢意,被他婉言谢绝。乡村医生这个职业收入不高,农村医疗条件薄弱,总要有人支撑起医疗卫生那块“遥远的地平线”。
父亲在大办农村合作医疗运动之际,被选派到永定医院培训学习一年。从那时起,无论白天黑夜,背起出诊箱,拿起听诊器,做了一名村民信任的“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是当时农村社员对“半农半医”的乡村医生的亲切称呼,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当时“赤脚医生”,随叫随到,外内妇儿中医等知识,样样精通,真可称为“全科医生”。
多少个夜里,当父亲头挨枕头刚刚沉入梦乡,外面就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然后是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大汉先,宽仁先,我家孩子发高烧,起来看个病!”父亲赶紧穿衣起床开门,一边询问患者病情,一边根据家属描述准备相应的药品、器械。收拾妥当,打起松明火把,或者是手提煤油灯,直到后来拥有手电筒,跟随着家属的脚步,跌跌撞撞,行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近则三五里,如山下、吴屋、楼下;远则二三十里,如文峰、塔下、大坝,田螺堂、大岭下等。到了病人家里,早已热汗淋漓,来不及喝口热茶,便开始量体温、听诊、把脉、配药、打针……一折腾,就数小时。要是碰上生孩子难产的,更不得了,一守就是大半夜甚至几天几夜。
碰上病情严重,要紧急转往乡镇或县级医院的患者,父亲还得帮助联系用担架,后来公路通了,要帮忙联系车辆(那时只有手扶拖拉机)。家属手头拮据的,还得帮着筹集费用。方圆百里,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靠着父亲的精湛医术,靠着父亲那个小小的药箱,靠着父亲的中草药,战胜了病痛,赢回了健康。村民们一提到父亲,无不伸出大拇指称赞。
直到现在,父亲深更半夜背着“红十字”出诊箱,拿着手电筒,走出家门的背影,还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扎根在我的生命里,往事如滔滔江河之水,在我的记忆里川流不息。
如今,父亲把他的“红十字”出诊箱,立于客厅的一角,虽然颜色变得暗淡,革面斑斑驳驳,背带磨得光滑,但那个红“十”字,依然闪耀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