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头”
■ 山月
某天突然听到许飞的《父亲写的散文诗》,歌词很美,歌也好听,循环着播放,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想起了我的父亲——那个现在头发越来越白,脸上写满了岁月沧桑,脚步日益蹒跚,个头虽不高,却在我心中留下高大伟岸形象的男人,大家亲切地称他为“八头”。
“八头”是父亲的乳名,因在家中排行第八而得名。与大部分父亲一样,“八头”不善言辞,也几乎不打骂我和弟弟,以至于我对他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其“毫无原则”的宠溺中。
“八头”年轻时是一位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手持一个“大哥大”,还常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奔波的包工头。暑假时,妈妈会带我和弟弟去“八头”打工的城市与他相聚,“八头”则往往在工地时特地抽空为我们折返回来,带些好吃的甚至是我们没吃过的东西。
有一次,“八头”兴冲冲地拎着一小袋东西回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神秘而又骄傲地说:“这个叫荔枝,很贵的,要20多块钱一斤!”那语气那神情很像是他摘了颗星星给我们,并且说完还不忘拿起荔枝剥完皮塞到我和弟弟的嘴里,还要翘起他那对还算浓密的眉毛,得意地问我们是不是很甜。
没过几年,步入中年的“八头”遭遇了事业危机,他回到家乡靠着出色的木匠手艺成为一名装修工,每天骑着他那辆心爱的摩托穿梭在小县城里。那一年,我刚好高考,学校安排大巴车把我们文科生载到二中考点,由于我会晕车,便提出让“八头”用“坐骑”载我,“八头”欣然应允。
考前,我再三叮嘱他路上不要跟我说话,特别是不要讲关于考试的话题,那两天“八头”果然一句话都没跟我讲,我考完最后一科出考场时,远远地看见他在人群中,顶着灼热的阳光,左手拎着黄色的简易安全帽,右手放在额头前,努力遮住刺眼的光线,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我寻他般地急切寻我。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向他招手,他则微笑着从人群中走出,像往常一样把安全帽递给我。上车后,全身心放松的我倚在他的后背上,抱着他那“啤酒肚”的腰,问他为啥都不跟我说话。他一边握稳摩托把手,一边平静地说:“你不是交代过我吗?”那一刻,我感觉眼睛像被风吹进了沙子。
如今,“八头”老了,我和弟弟也早已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了,他按部就班地依次当上了外公和爷爷,年轻时扬言五十岁就要退休的他,现在年过花甲仍干着装修,只是不像先前那般辛苦。
前几年我的房子装修,知道我上班忙,“八头”便主动揽下所有的活,还带我去建材店挑选木材。看着他跟老板砍价的情景,我差点忘了他是“不善言辞”的父亲。房子装修完,我乐此不疲地跟别人分享“八头”做的家具,弟媳妇一句“爸爸这段时间都瘦了好几斤”,一下子又将我拉进那个习惯被宠溺的角色中。
是啊,我的“八头”老了,他的头上多了好多白发,背似乎也更驼了,身材也更显矮小了,那标志性的“啤酒肚”也越来越看不到了,而不变的是他那颗无论我多大都把我当孩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