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饼”


□ 谢春武

大丫又要返回江城读书了,在镇海路地铁站,她渐渐消失在扶梯口,阿C挥着小手,忽然追了过去,哭喊着要姐姐,嘴巴还含着一块枕头饼……

人生总是不断地在离别中成长。

昨晚,在鹭岛一家叫“老爹茶堂”的小店,我惊讶地发现柜台上摆着枕头饼。这是产于漳州平和,少为人知的小茶点。枕头饼名字来得古怪,因形得名,小巧玲珑又棱角分明,像是古代硬邦邦的枕头的缩微版。

中秋佳节,一壶清茶,几块枕头饼,是我们在异乡的淡淡团聚。我轻轻咬下一截,一如既往的软糯,那看似烘烤过、焦黄坚硬的饼皮,无须咀嚼,舌头轻舔,在嘴里一下就化了。馅料溢出,一股不甜不腻、野生山柑的味道,在嘴里渐渐漫延开来。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盏清茶,让温热茶香将面粉的味道,山柑的清香渗进嘴里,渐渐散开。

认识枕头饼时颇为有趣。那还是大丫读小学一年级时,一天下班回家,饥肠辘辘中见桌上放着个奇怪东西,包装上有“枕头饼”三字,里面并排两个食指大小的方正糕点,以前不曾见过此等形制的吃食,撕了包装袋往嘴里塞,这一塞不要紧,居然塞出了美味。一包吃完忙问女儿还有没有,她从书包里又掏了个给我,这次我细细品尝,哦,那股酸甜来自山柑,生长在贫瘠的石山中的一种小灌木,每至秋冬,结出满树黄豆大小的橘子,一树金黄,灼灼其华。

大丫写完作业,看到只剩两个包装袋扔在桌上,连呼她自己一点没尝。

第二年,怀着探寻枕头饼的小心思,和家人一起到平和三平寺朝拜。朝拜完,一帮人马在我强烈要求下一路打听驶往小溪镇,终于在一个店里寻得枕头饼,我兴高采烈,买了一大袋,赶紧抓三个递给女儿,算是补偿。

据称,明万历年间,枕头饼被列为贡品。枕头饼原为药饼,后渐渐变为民间饼点。在选料、制馅、印形、烘烤诸工序上都十分考究。

制饼当然以面为主,中秋佳节,各种月饼轮番上市,莲蓉、流沙、蛋黄、冰皮、五仁,无不宣扬皮薄馅厚,月饼不是吃饼倒是吃馅了。能将饼皮制得酥脆不留渣,香酥软糯,入口而化那才是真功夫。枕头饼就有此等本事,面加生猪油,千揉百捶,用一种叫平底箭鼎的工具,文火烘烤,四面小火慢工而不烧焦,技术性极强。枕头饼馅料加入冬瓜糖条、糖制山柑、炸油葱等原料,与其他地方迥然有别。冬瓜糖爽脆清甜,炸油葱焦香,山柑奇兵突出,甘口润喉。

枕头饼旧时包装与众不同,每小包八条饼,分为两层,中间以蒸过的竹叶为隔层。竹叶保鲜、防潮、隔油,竹叶淡淡清香渗入饼中,一块小饼平添了几分纯朴气息。工业化时代,竹叶包装已成奢侈。

小丫渐渐长成大丫,月色淡淡,我们在异乡团聚,又在异乡离别,枕头饼是他乡的味道,却是我们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