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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 王斌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可好,远游到离父母有2000多公里的京城且一去不返,在那里一待就是30年。
10年前的一个国庆假期,我正在家里看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纳闷时,对方说“你是某某老人家的儿子吗?他跌到了,不好说话,我问了半天,他才说出你的电话,现在老人家身边没有其他人……”
“老爸的保姆呢?”天呐,京城离家2000多公里,我心想。我赶紧谢完人家,电话联络我的弟弟。
父亲是救回来了,但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大小便失禁,行为举止像小孩子,昔日和蔼慈祥的父亲在我的心中只有回忆了。
十年来,我回家看望父亲的时间和次数屈指可数,全靠在家的兄弟姐妹尽孝。让我们惊奇的是近几年来,康复有明显的效果,能比较连贯地说话,记忆力也有所恢复。90多岁的老人长黑发了,这让我们兄弟姐妹无比欣慰。
在父亲的病榻前,握着他厚实温暖的手,我深情地望着他那慈祥的脸庞,心想,这十年来,不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在他的世界里又是怎样一个景象呢?
这又让我想起了15年前,母亲的病逝,父亲悲伤过度,得了冠心病,被确诊后,我与兄弟商量决定到北京治疗。于是,我将父亲接到北京,想尽办法去在心血管方面最权威的某医院诊治,又是托人,又是请人请饭,联系专家。
当时,我的妹妹陪同父亲来并带上父亲在老家的所有病历。
我们带父亲来到医院见了专家。专家询问了一下病情,就开了一大堆检测、化验单,又是抽血又是B超又是CT的,一通下来两天时间才做完,花去了约一万元。
妹妹小声地对我说,“怎么做一个检查就花那么多钱?”尽管我也觉得费用多了一点,但因为能接父亲来京治疗,尽一点孝心,弥补我不能床前尽孝的心中愧疚,多一点钱也值!
医生拿着父亲的检测报告单,神情凝重地对我说“情况不好!”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什么情况?”
“经济状况怎么样?”专家投来询问的目光。
“病情与经济状况,这都哪跟哪啊。”我心想。
突然我意识到专家问这话是根据病人家庭经济状况因钱施治的。
父亲一个农民。但我还是回答“还可以”。我的回答实际上自己也不知道专家说的经济状况所指的程度和标准。但接父亲来京治疗就是希望治好他的病,至少能保证他晚年的生活有质量。
“明天带你的父亲来,我们共同探讨治疗方案。”
“好的,谢谢!”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中。
“怎么样?”妹妹问。
“还行,明天带老爸一起去讨论治疗方案。”我有点茫然。
第二天,我扶着父亲坐在专家面前,父亲又被号了脉,专家的听诊器在父亲的胸前、背后游弋着,专家很专注的样子。之后,专家让父亲坐在门诊室门口的休息椅上。
专家对我说,“你父亲的心脏病很严重,心脏周边有三处血管堵死了,左侧心冠功能丧失,颈部有两处血管也堵了,都需要放支架,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至少四处需要装支架,须马上动手术。如果用进口支架,每个8万元,加上手术费、材料费估计45万,国产的每个支架4万,总费用约25万,刚好当下有床位,你们考虑一下。”
“进口45万,国产25万!”“嗡”的一下,我的头脑有点懵,心里吃惊不小。2000年刚过不久,25万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别说是45万了,而作为工薪阶层的我还是很吃力的。
“几十万!这么多啊!能不能少一点呢?”妹妹问。
“这里不是菜市场,是医院。”专家有一点愠怒。
怎么办?不做随时有生命危险,既然来了,刚好又有床位,我知道在京城名医院是一床难求啊!还是做吧,要做就做进口的,即使瘦驴拉硬屎也得上啊!父亲一辈子养育我们不容易,也是应报养育之恩的时候。我别无选择。
“小石子(我的小名),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说吧。”
父亲用家乡话说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我赶紧上前对父亲说“请专家不容易,还是做吧,现在又有床位,再说钱也不多。”我硬着头皮说。
“听我的!”父亲有点不高兴。
我只好与专家说“容我们回去商量一下,谢谢!”
我扶起父亲逃离了医院。
回到家中,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间说,“小石子,我现在能吃能喝能走能睡,心脏那点小毛病也不碍事,我自己注意就是了,我都80岁的人了,花那么多钱不值得,我争取活过90岁,超过你奶奶(我的奶奶是89岁去世的),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你们在京城生活不容易呀,凡事都要花钱,孩子还小,又在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就你们那工资收入,听我的没错!”
父亲的理解和那慈爱的眼神,使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强忍着带着顽强还想说点什么。父亲微笑着拉起我的手说,“走,我们出去散散步。”
我们来到楼下的公园。四月的京城,阳光和煦,桃花、迎春花竞相绽放,空气中飘来阵阵花香,公园的小道上落满了五彩缤纷的花瓣。
我扶着老父亲,没想到父亲突然反过手来,抓着我的手步履蹒跚地沿着公园的小道前行……
这时的我好像又回到了孩提时光。
没有为父亲做支架手术一直是我的心病。而今父亲已活过90岁,兑现了他的诺言。
我希望他活过百岁。
父亲在,心中就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