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炳崇

寒露秋深深，一夜寒一夜。

就在寒气凝结、万物萧瑟之时节，我亲爱的大哥，远游去了。

时至今日，我仍沉浸在梦魇中，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恍惚看他就端坐在厅堂的藤椅上，面带笑容，侃侃而谈，转眼间，一切便烟消云散。顿悟过来，只觉痛彻心扉，难以自抑，近五十年的兄弟情谊，难道就此生生了断？可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又怎能从心头抹去！

小时候，我们住在小山村里，兄弟姐妹之间互助互爱，过着清苦亦快乐的生活。那时候，资讯十分闭塞，在外读书的大哥，就是我们的“小灵通”。每次放假回来，他总会给我们讲许多有趣的见闻，譬如彩色电视机能播放连续剧，摩托车屁股会冒烟，城里青年穿的是喇叭裤、烫的是“大包头”，中国女排英勇夺得了五连冠等等，我听得如痴如醉，时常还在小伙伴面前吹吹牛。那段时期，大哥就是我的“百科全书”，总盼望他能常回来，带来更多的“精神食粮”。

我读初一的时候，大哥通过招干考试成为一名法官，捧上了铁饭碗，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后来，我离开父母转学到城里，和大哥住在一起，兄弟俩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因为刚从农村到城里，我有些自卑，大哥则用亲身经历教导我要昂首挺胸、树立自信。成绩跟不上，大哥利用业余时间辅导我，帮我打牢基础。高考失利了，大哥鼓励我不要气馁，面对现实，从头再来。大学毕业后，他为了我的工作低眉俯首、四处奔波。当我迷茫消沉时，他经常与我推心置腹谈心，指引我如何锚定方向、奋力前行。当我遇到挫折困难时，他总是想方设法助我渡过难关......在他的庇护下，我逐渐成长，变得坚强。

那些年，大哥在工作上很努力、很出色，很快就由一名书记员提拔为副庭长、庭长，他的言传身教，对我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他穿着法官制服那威严的样子，让我羡慕和钦佩不已，我时时刻刻都为有这样的哥哥而骄傲。

也许，在别人的眼中，他有些“职业病”，平时总是不苟言笑，在工作上有些“不近人情”，为此也得罪不少人。但我知道，他心中始终持有一座天平，就像他平时对我说的：“我们不求大富大贵，但一定要无愧于心。”在涉及原则问题上，大哥从未妥协、从未退让，令人欣慰的是，他走过的一生，这天平始终没有倾斜过。当他获得最高人民法院授予的荣誉天平奖章时，全家人都为他感到无比的自豪。

对家人，大哥始终充满温情。他并不善于用言语表达对家人的爱，举手投足间却令人感到温暖。刚参加工作时，看我天天走路上班很辛苦，大哥便教我骑摩托，还资助我买了人生第一部摩托车。他厨艺了得，得知在外工作的弟妹要回老家，便会去市场上转一圈，亲自下厨给我们煮好吃的。最喜欢他煮的萝卜炒牛肉、蒸大头鱼、羊肉羹等，每次都让我们大快朵颐，回味无穷。侄儿出生后，大哥将一部分精力倾注在孩子身上，与一般家长不同的是，他从未居高临下，始终把孩子当成朋友，在宽松的环境下陪伴孩子的成长。侄儿成家后，大哥对儿媳疼爱有加，每次吃饭时，总要把她安排在身边，第一个给她夹鸡腿。大哥最快乐的，是孙儿果果的出生，当小屁孩甜甜地叫一声“爷爷”，或盘坐在他的大腿上，或小手牵着大手上街，难得看到大哥那灿烂的笑靥，那时那刻，他心头一定是柔情百转......

母亲才走了没几年，全家人常常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中，可旧痕未褪，又添新伤。“此生一何苦，前事安可忘。兄弟先我没，孤幼盈我傍。”多少个寂寂的夜晚，我凝望着大哥那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照片，止不住泪眼婆娑，肝肠寸断。我伸出双手，再也触不到温暖，徒有丝丝凉风掠过。也许，大哥已化为山谷的那一缕青烟，或是苍穹的那一轮皓月，但他的身影在心头永驻，不可忘却。

今生尘缘已了，唯愿还有来世，我们再做兄弟，再续前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