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在豆腐香里
□ 王丽琴
“今天我买了豆腐,一会你来炸豆腐。” “好嘞。”母亲一通电话吵醒了假期里的慵懒。
到家时,门口一辆三轮车上一层层放满了冒着热气的豆腐,师傅正按预约的人家一家家送。母亲端着手里的一匾豆腐笑着说:“以前过年这么点豆腐都不入我的眼,那时候至少要做两作豆腐,吃到明年插秧时。”“是啊,是啊,以前不比现在,那时候没什么东西吃,就只有豆腐啦。”师傅呵呵回应着。
客家方言里“匾”和“作”(方言谐音)等同于量词,“匾”指的是放豆腐的那块五十见方的木板,而“作”是以装豆浆的大木桶为标准。七斤黄豆可做“一作”豆腐,一作豆腐能分六匾,一匾可以划二十五块小豆腐。
刚做好的豆腐要放在米筛里沥干水分,这空当儿,我们就开始做芋子粄、薯包子等的准备工作。炸豆腐时一起炸,就不用再起油锅了。一边准备着一边听母亲又唠叨了无数遍的陈年旧事,而思绪就这么拉回到小时候。
孩提时总是盼着过年,有红包,有新衣,有假期,还有各种诱人的零食小吃,可日子总是那么长。入腊月廿一,母亲便计划好过年的各种准备,做豆腐需要和豆腐坊的师傅预约,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师傅会告知你什么时间排上。豆子是自家田埂上种的,到秋收收了豆子挑选好收藏,母亲会说:“嗯,这是留着过年做豆腐的,不能动。”年豆腐的诱惑就在豆子收藏的那一刻开始了。到了和师傅预定的时间,挑上豆子和柴火,走一段田埂路,老远就能听见豆腐坊热闹的声音。浸泡好的豆子要自己磨成浆,母亲推着石磨,我在一旁拿着小勺添豆,一次不能舀太多,太多了磨出来的浆不细腻。看着乳白色的豆浆从石磨里慢慢流出,如琼浆玉液,手就忍不住要去摸一下。磨好后交给师傅,煮豆浆,滤豆渣,点石膏,一番操作下来,豆浆在师傅的手中魔术般的变成了嫩滑的豆腐脑,再舀入铺好纱布的豆腐格中,压上木板沥掉水分成型,豆腐就做好了。
豆腐坊总是热气腾腾的,飘着浓浓的豆香,热闹的还有一起等着做豆腐的叔伯婶子们。
笑语在灶膛的火光里噼噼啪啪地响。而我馋的是刚煮好的豆腐脑,师傅的大勺子轻轻舀一角就是一大碗,配上白糖,浓浓的豆香甜甜的味道,入口即化,细腻滑爽,是这寒冬里最美的享受了。在婆婆婶婶们“还要不要再来一碗”的打趣声里,抹一下唇边残留的豆汁,心满意足。
豆腐拿回家就开始制作成各种豆腐小吃。有油炸豆腐,酿豆腐,豆腐乳,豆渣还可以做成豆渣饼。那时候没有冰箱,菜蔬也没现在丰富,为了让炸豆腐保存的时间更长,母亲会用一个瓦缸装豆腐,一层豆腐一层盐巴,再倒入凉白开,盖好盖。想吃的时候就夹几块出来,那盐巴腌过的豆腐特咸,也特下饭。新鲜的豆腐炸好,外焦里嫩,我喜欢把它放上糖,热乎乎的,又香又嫩又脆,不吃上两块不过瘾。
有人说,年味是儿时的快乐,长大后的情怀。年豆腐依然不变,只是不用再去豆腐坊做上一两作了,一个电话,师傅就把豆腐送来。也不用瓦缸腌豆腐,市场里每天都有新鲜的豆腐。油锅已热,母亲又在一旁催着:“先炸豆腐,再炸薯包子……”豆腐在油锅里吱吱地响,顺着我的铲子轻翻,慢慢由白色变成金黄。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豆腐,放上糖,一如小时候。母亲在一旁嗔怪:“小心点,别烫着。”以往炸豆腐,母亲掌勺,我坐在灶台边添柴。而今,母亲坐在灶台边添柴,我掌勺。红红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合着这一屋子的唠叨和炸豆腐的香味,浓浓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