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娴

在山上竹林中踏青挖笋，是当下最惬意的消遣。

故乡的山，被一片片茂密的竹林覆盖，竹子高低错落，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绵绵细雨，滋润着这片翠绿的竹林。在雨露的滋养下，竹笋铆足了劲破土而出，鲜嫩欲滴。有的刚露出尖尖的脑袋；有的已经蹿到尺余高。挖笋的人都知道，那些过于粗壮的笋子纤维增多，口感已老，短粗、顶端较小的竹笋肉多壳少，最是鲜美。

我们踩着松软的竹叶，穿梭在竹林间。脚下“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风的轻语。竹影婆娑，竹叶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沁人心脾。我们弯下腰，仔细搜寻着“矮胖型”竹笋。一旦发现目标，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用铲子轻轻刨开周围的泥土和杂草。竹笋随着泥土的翻开渐渐露出真容，尖尖的笋尖顶着几片嫩黄的壳。等到笋根完全露出来，我们把铲子斜插入土中，顺着笋根部轻撬，将竹笋从土中取出，抖掉多余的泥土。再将挖开的土填回去，以免影响竹子生长。暖阳渐渐西沉，竹林间的光影也变得柔和起来。我们提着竹篮，满载而归，篮子里装满了大自然馈赠的珍宝。

竹笋的美味，尽在一个“鲜”字。李渔在《闲情偶寄》说得妙：“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挖回来的竹笋，洗净后剥去层层外壳，露出如玉般莹白的笋肉。切成薄片，沸水略焯，锅中倒入清油。待油温升高，放入蒜末爆香，蒜香四溢时，迅速倒入笋片，旺火爆炒，再撒点盐。如此炒出的竹笋，味道纯正，又鲜又嫩。亲友欢聚，酒意渐浓时，主人只需朝厨房唤一声：“炒盘笋来！”婆娘心领神会，手脚麻利，片刻工夫，一盘脆嫩清甜的炒笋便端上了桌。竹笋的鲜味与酒香交织，成了宴席上最受欢迎的一道菜。而在家乡，竹笋与腊肉的搭配，则是我们美味的巅峰。将肥瘦相间的腊肉用清水浸泡去盐，竹笋切成滚刀块，与腊肉一同放入砂锅慢炖，腊肉的油脂在锅中“呲呲”作响，竹笋在油上来回跳动，两者在火候中交融，碰撞出最极致的山野美味。夹一块竹笋入口，脆嫩中带着腊肉的醇厚，鲜甜中透着油脂的丰润，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抚慰。

最妙的还数酸笋的酿制。将粗陶坛以滚水烫洗，鲜笋切成银元厚的片，调兑好盐与清水的比例。码坛时笋片需层层紧压，镇以青石令其尽数沉入盐水。发酵期间需定期搅动盐水，经过一段时间发酵，便成了酸笋。酸笋既可作主菜，也可当佐料，尤以鸡皮汤最见风致。遥想大观园中宝玉捧饮的酸笋鸡皮汤，大抵也是如此炮制——琥珀色清汤里，酸鲜如丝如缕地吊出脂香，脆嫩笋片裹着油星沉浮，纵是山珍海味也难掩其锋芒。

竹笋素有“蔬中第一珍”的美誉。然而，竹笋性寒，需适量享用，方能既得其美味，又得其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