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睿

充满凉意的暮秋，我坐在炉子边，暖意从脚趾缝升起。空气中穿插着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炉灶上弥漫着不断翻滚的白雾，它们交织在一起，在我耳鬓厮磨，世界似乎慢下了呼吸。

时候到了，伯母起身提着调制好的米浆，掀开锅盖，“嗡！”更多的白雾从锅里涌出来，在空气中不断向上蹿升，再蹿升，溢到屋檐之上。伯母打起满满一瓢的米浆，倒入锅中，雪白的米浆倾泻而下，在圆圆的锅里缓缓漫延，一点点地扩展它的版图，也一点点填满我的心。

这是我小时候陪伯母做米浆粿时最喜欢看到的情景。从泡米，搅成浆，再到加入香油和葱花调味。于小小的我而言伯母仿佛是童话里的魔女，娴熟地把魔法材料煮进锅里，就能变出我心心念念的米浆粿。倒完米浆后，又是新的轮回，就这样反反复复了20多次，将我的耐心磨完，“快好啦，快好啦，再等一下吧！”伯母微笑着安慰早已按捺不住的我。

终于，一盘热腾腾裹挟着葱香味的米浆粿放在我的眼前。我迫不及待地夹起筷子，掀起一小片，用舌尖试探热气中的芳香。当整块米浆粿送入嘴里时，独特的葱香嫩滑感顿时在唇齿之间洋溢开来。不一会儿，这大大的版图就空缺了一块。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伯母见状，一面笑着一面又为我切了好几块，直到我再也塞不进肚子里。

这独有的葱香一直伴随着我行走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一直以为，叶子是树的语言，叶片的脉络记录着自然的奥论，渐渐地，我也明白，这白崭的米浆，是漳平人独有的、智慧的语言：若将其与白萝卜揉在一起，就道出了萝卜糕的绵延酥软；若将其与黄豆磨在一起，就讲出了油炸果的外酥里嫩；若直接毫无保留地蒸制，就悟出了米浆粿的润滑细腻。如果经历是最美的学习，我愿意作证，米浆的制作，是属于漳平人的智慧美学：泡了许久的大米好比人生前半生的沉淀；与调料搅成的米浆则好比对知识的汲取积累；如今，处在人生的黄金阶段的我，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会塑造成不同的我，就像遇见不同食材的米浆，会变成不同的美食。但属于米浆的葱香，却始终如一，保持本心。亦如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与伯母一起制作米浆粿，但总有一些温馨的东西，随着生活的涨潮不知不觉停留在我人生的沙岸，埋藏在深深的沙砾里，成了不为人知的宝藏。在时间中奔波的我，踏着铿锵的足音，无畏那变幻莫测的惊涛骇浪，一路披荆斩棘。

倘若有一天你来到我的家乡，无论如何，请你慢品这传承百年的米浆美食，这里蕴含着前人对人生的感悟，带你回到曾经的岁月。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在这独特的芳香中灵犀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