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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陈彩琼
故乡有一口老井,也不知道什么年份建的,从我记事开始,它已不再年轻。祖祖辈辈的人在这个村庄生活,都喝这一口井水。即便久旱无雨的年份,这口老井都从未干涸。
这口井水冬暖夏凉,井沿与地面平行,入井要下两个台阶,井深不到两米,一年四季井水都是清澈的。夏天的时候,水清凉透心;冬天的时候,井面上总冒着烟气,手深入井水里,是暖的。井里有黑色石块,石块上有绿色的水草,井水荡漾的时候,那绿色的水草像一条水蛇,看了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小时候的夏天,我和小伙伴常常在树林玩耍,口渴的时候,就直接跑向井边,用勺子打水喝。井的四周有大大小小的石块,这石块上面经常有小虾,那小虾,似米粒一样大,四肢纤细如发丝。我们用水勺打井水的时候,小米虾不小心就钻到了水勺里,沿着水勺四周想游出去,有些小虾很聪明,快速游到水面上后,一蹦就跳出去了,一会儿又钻入石缝里。偶尔,我们会刻意去抓小虾,它反应很灵敏,你用水勺去捞它,它轻轻一跃,透明的小身体瞬间钻进水里,你再也找不到它的影子。
老井旁边有石凳子,夏天的夜晚,大人们坐在井边聊天,小孩们在一旁玩耍。偶尔,我们会探头去看向那井,黑乎乎的看起来很神秘,井水里映照着月光和星星,像是小小的宇宙空间。安静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井似乎是有呼吸的,它像一位老者,那呼吸有温热的气息,还有井水涓涓细流的声响。老人们说:“老井是有灵性的,不可随意冒犯。”每天早晨,附近的村民们都在这里挑水喝,村民们很尊重这口井,在井边用水是有讲究的。打水的桶,要用水勺冲洗干净桶底,才可入井;在井边洗菜,要用盆装好水出来洗,菜是不能入井的,否则菜叶会弄脏井水;井边是不能洗衣服的,衣服只能在井旁边的水塘里洗干净后,用井水冲干净一遍是被允许的。
井的旁边有一口池塘,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总会不小心掉进这池塘里。池塘在路边,每次有孩子掉进水塘,大家就跑着去喊大人,掉进池塘的孩子总能被捞起来。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在池塘边洗满是泥巴的鞋子,她洗好后站起来和我说话,重心不稳,举着双手晃了晃,就掉进水塘里了,水塘很浅,我伸手就把她拉上来了。我的小堂妹就没那么幸运,幼时的我一直觉得很好奇,她总是会不小心就掉进水塘里。每次她掉进去的时候,手扑通扑通乱划,不小心就划到水中央,我总要跑去喊大人捞起她。甚至,水塘旁边的水沟里,她都常常掉进去,好几次小伙伴把她从水沟里拉起来。我的奶奶,只好在堂妹每次掉水里的时候,在池塘边插几炷香,祈求水神的庇佑。然而,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有人掉进这口井里,小伙伴去井里打水喝、去井里捞小虾,人来人往,都不会有人掉下去。或许是老人们所说,老井是有灵性的;或许是那井的深度让人产生敬畏;或许是老井成为这里祖祖辈辈共同守护的信仰,它与村庄的生命息息相关,老井也守护着这里生活的人们。
我的母亲,在城市里生活了一年后,迫不及待地要搬回老家住,她说:“城市里的夏天,房子就像蒸箱,每到夜晚,我就念着老家的那口井,想那口冬暖夏凉的井水,想乡村里的新鲜空气。池塘边的菜地,每一季都有新鲜的蔬菜,播种下去,浇了水,看着菜籽发芽,一截一截地长高,有一种成就感。”母亲说到那片蔬菜长高的样子,眼睛里是有光的,嘴角是微笑着的,心里是舒坦知足的。她依恋的那口井,就是乡村淳朴生活的缩影。
母亲说:“老井里的水是清甜的,城市里的水是干涩的,说不出来的干涩。”我认真回忆了小时候喝的井水,确实是甜的,有老冰棍的那种清甜。每天夜里,邻居们都会坐在水塘边、老井沿边,说庄稼的故事,说集市的故事,说小孩的琐事......日子平淡而踏实,就像乡村的人们常说的:“只要勤劳肯动手,就有一口饭吃,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老井延续着村庄的生命,有了它,村里才有绵延不断的生机。乡村的人们依靠着一块地、一方水,养育了自己的子女,故乡的那口老井源源不断地流出明澈的清泉。滋养生命的泉眼里,映照着一方蓝蓝的天空。明月当空的日子里,一缕月光撒下,如母亲温暖的怀抱;又如心中的那口老井,滋润着心田,永远不会干涸。心中有光,脚下便有路,守着心中的明月,人生终究不会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