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兰

和风一拂，细雨一临，长汀小城里的人们都被奇异的狂热情绪所激荡，“车田寨”“油菜花”，这两个音韵优美的词组被反复提起，还带着情不自禁地“啧啧”赞叹，一时之间，几乎形成一种空气，一种诱惑，撩拨着我们的想象。

走吧！从小城的东南角出城，车行二十多分钟，空气蓦地清新，鸟雀的疏影不时掠过，山峦田野新绿萌发，满眼青葱，偶尔闪现白的粉的桃李，仿佛田野抑制不住的欢呼。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右边一带凝碧映入眼帘，汀江鳞浪层层浮光跃金。突然，一片金灿灿的雾霭梦幻一般轻轻地飘浮过来——近了，更近了！这心心念念的油菜花海哟！

油菜花只及腰高，青中带紫的圆秆傲然挺立，分明就是行行排排“青绿腰”的绝色女子立在山野间巧笑倩焉。隔有了寸许，秆上便如竹节般抽出二指来宽的椭圆形叶片，裹着一枝菜花。越往上，索性不用绿叶陪衬，攒攒簇簇全是顶着一髻儿黄花的花穗。油菜花皆四瓣十字对称，环着蜗牛触角般的花蕊，都是帝后服饰上响亮炫目的明黄，让人疑心是金灿灿的阳光消融在这片乡野间！

请闭上眼想：婴孩般澄澈的天空下，百亩油菜花挨挨挤挤，如春雨骤落，如波涛汹涌，连成片，汇成海，几乎覆盖了每一寸水田，每一处河滩，甚至每一缕目光，每一次呼吸。风里弥漫着酒酿似的醉人气息，发酵似的越来越浓。置身其间，早被密密匝匝的花朵层层裹挟，迭迭淹没，繁花似锦的心灵之春便穿花度柳而来。

阳光，蓝天，碧水......春天，第一次在每一位观赏者的生命里烙下华美的印记，如此鲜亮，如此蓬勃！

从第一朵花初绽开始，勤劳的蜜蜂就嘤嘤嗡嗡前来一亲芳泽，把蜜甜的消息衔回村口的巢中细细酝酿，一坛坛浓稠甘甜的蜜糖，就是春天赠给村庄的诗篇了。在蜜蜂毛茸茸的身影下，已经有小小的菜荚羞涩结果，一嘟噜一嘟噜的，越来越饱满厚实。它们终将在艳阳的亲吻后，变成清亮剔透的菜油，装扮一个个活色生香的日子。

花海中全是成群结队前来赏花游玩的远近汀人，扶老携幼，呼朋引伴，各色丝巾随风飘扬，幸福的笑脸与花面相映红。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散落开来，简洁明了，把明媚的春介绍给你。

累了，饿了，随便踱进哪家小店，林下散养的河田鸡、山上刚采的菌子、池塘里的肥鱼、地里青葱的蔬菜，排着队走向柴火大灶，都是记忆中的好味道，仿佛久远的童谣又被轻轻唱起。在乡邻们热情的招呼声中，再斟上一碗琥珀色的醇香米酒，你就醉倒在这个春天里了！酒足饭饱，非得往后备厢里塞满菜油、蜂蜜、各色菜蔬，才心满意足满载着春色而归。

“一春无事为花忙，赢得几春光。”这大块大块浓稠的金黄就是一条条万花灿烂的河流呵，流啊流啊，溢出田垄，漫过村庄，鲜亮着乡村的底片，润泽乡邻们渴盼丰盈的心。

多少年多少代，这里一直是全国水土流失重灾区，水土流失面积占山地总面积的74%，到处是沟壑纵横，田瘦人穷。村里还流传这样一句民谣：“头顶大日头，脚踩沙牯头，三餐番薯头。”我的父老乡亲在曾经贫瘠的土地上流下劳作的汗水，一笔一画描绣上槟榔芋、脐橙、黄花远志、油菜花，“光头山”蝶变成“花果山”，端的好一幅锦缎。现在的车田寨，犹如一株花繁果盛的大树，清香袭人，顾盼生姿，正生机勃勃地收拢所有关注的视线，摆渡到深邃的梦境！

又开始新一轮劳作的乡邻们在阳光下温暖地微笑，怀揣着美丽的心愿，与拔节生长的村庄日夜相对，把深山美景推送到热切望乡的眼前。于是，我们带着无比满足的寻常欢欣，往繁花的最深处走去，记取村庄至为绚烂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