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志海 』


王敏

翻箱倒柜间,落出了一幅字画,曾多次想找,却总也没找着的那幅罗丹的真迹。它并不完美,从父亲去世时的房间收起时,少许部位便已被书虫啃得灰飞烟灭,且数十年束缚着,也深了许多褶皱。

书法家罗丹算是我的姑丈,他的一位夫人,是我堂姑。可我没见过他,也没见过这位堂姑。但我父亲见过,那幅字便是父亲去厦门学习时姑丈送给他的。每每见到冠豸山上刻于岩石的罗丹笔迹,我便会想起这位姑丈,连带地又想起我的父亲。冠豸山上刻有姑丈的“人长寿”摩崖巨幅,可人没法都长寿啊。姑丈走时我并未及时得知,但父亲走时我知道,非常知道,事实上,相差仅一周。那时我才读高一,那是非常需要关爱的年龄。父亲和奶奶,前后脚,几小时内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母子俩是不是约好的,就那么走了,丢下我孤苦伶仃。说是孤苦伶仃,形式上看也不算,我还有母亲、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但他们基本不在身边,驱散不了我孤苦伶仃的感觉。母亲是一个被父亲“娇惯”得没有多少生活能力的人,父亲没了,她的魂也差不多丢了。姐姐十六岁便嫁人了,那时我尚在蹒跚学步。两位哥哥则都还在自顾不暇的年龄,刚中专毕业的二哥以其微薄的收入和关爱弟弟的那份心,尽力为我撑起了昏暗天的一角,让我还能看到点亮光。

父亲去世时才54周岁。红军发展初期,他来了,改革开放初期他走了,经历了新中国从无到有,从满目疮痍到挺起胸膛的整个过程。父亲7个月大时,爷爷就走了,从此孤儿寡母,后得家族及亲人的少许资助,断断续续勉强读到初中毕业,后保送到省立永安中学,一年后全国解放。家境所迫,父亲不再继续学业,不久,乡政府安排他进了秋征工作队,而后进入小教队伍,先后从事小教、扫盲等工作,辗转于各乡镇、村庄。

父亲多才多艺,我也耳濡目染,活成“万金油”般。一想起父亲,我便会想起他的那盆万年青、那幅罗丹的赠字、那几管自刻竹笔筒、那把三弦琴、那把二胡,也包括那几本“手工制作”:白描画、医药单方、疑似自记的“十番音乐”曲谱、生平简历,还有每年过年家中及左邻右舍请他誊写的对联墨迹等等。父亲和我像哥们,我是基本属放养的,小学时,他大致都是我的科任老师或班主任。他总喜欢在学生、同事、朋友面前称赞我,虽说在“小池塘”里算出类拔萃,但也有自知之明,被夸得偶有“得意”,却也尴尬,甚至还和他生气过,觉得他明明刻了个“谦虚谨慎”的笔筒,但夸我时则毫不谦虚。

这便是我的父亲,我可以随意和他开玩笑的父亲,乳名“志海”,大名且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