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味的擂茶
邹善水
立冬过后,最值得回味的是客家那滚烫滚烫的擂茶。擂茶没有统一标准,各地皆有特点。而我最回味的是奶奶的擂茶味。
自从奶奶仙逝三十多年至今,我就没有喝过家乡的擂茶了,更喝不到奶奶味道的擂茶。因为母亲比奶奶先离世,做擂茶的手艺随之失传。如今,迈入古稀之年的我,却回味起奶奶味道的擂茶。可见人生旅途,说长即短,瞬息轮回。
记得奶奶在世时,每逢过七月半、八月中秋、重阳节等传统节日,总能喝上一碗老人家亲手烹制的香喷喷擂茶,一碗令人回味又普通的农家擂茶。记忆中,那滚热的擂茶,有鲜、香、清、滑的口感,喝上一碗,祛除了吃过荤腥的油腻,消除一时的腹胀,喝过滚热的擂茶后肠气舒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人还不富裕,除了过节时吃上清蒸五花肉,或是奶奶用作口粮的稻谷或饭汤拌米糠饲喂的鸡、鸭、兔等动物肉类,平时很难吃上油荤。即使宰杀一只大公鸡,那肥硕的鸡板膏都要留着煎油,利用煎出的鸡油烹饪四堡漾豆腐、清炒雪薯片、爆炒酸菜大肠等,荤腥油腻的食物在肠胃中会滞胃胀气的。那时,一句“穷人没福,吃三块肥猪肉会腹泻”的俗语,是少肉缺油生活的真实写照。喝擂茶,其实是有助消化、去油腻、又不刮油的含意,是缓解“想吃猪肉,肚肠没福”的饮食矛盾。所以,奶奶烹制的擂茶,实属一道客家美食中必不可少的药膳佳肴。如今,天天有肉吃,肠胃适应了油腻。中成药“保济丸”能去油腻、消腹胀的功效被广泛应用,把擂茶消胀“任务”挤出了舞台。
母亲没念过书,可谓目不识丁。瘦弱的身材,勤劳的双手,跟当过中医的养祖父学到数十味中草药单方秘方。对头痛脑热、感冒咳嗽、气胀腹痛、蚊虫叮咬、孩童积食、醉酒风寒等等略知一二,也会采集备着一些平时闲置急时用的中草药材。因母亲是童养媳,其主司挑柴草、洗衣、种菜等体力劳作活。在家里,父亲年轻时任民兵乡队长,或去值岗剿匪,或去率领民兵开国道开机场;或是生产队的副业组长率几位伯叔弟侄外出做青砖、烧青瓦,很少在家。所以,形成了奶奶主内母亲主外的家庭格局。
那年代,采集擂茶食材是我母亲的职责,她熟知婆婆烹制擂茶的奥秘。因为奶奶烹制的擂茶很简单,皆是豆类、草类为主,是不是祖传,已经无法考证了。但与粤、赣、闽三省客家人的擂茶截然不同。广东客家人的擂茶,据传名叫“三生汤”,主要流传于汕尾、益阳安化、桃江、常德等地,起于汉、盛于明清。擂茶一般都用大米、花生、芝麻、绿豆、食盐、茶叶、山苍子、生姜等为原料,用擂钵捣烂成糊状,冲开水和匀,加上炒米,清香可口,是一种十分讲究的特色汤饮食品。
而奶奶烹制的擂茶与广东客家擂茶有原料区别的,从不见她用生姜、花生、芝麻等物。
奶奶烹制的擂茶,主料是大米、四堡特有去皮的“五月黄”大豆和大粒的绿豆、采自田埂石坎上长的当地土茶叶、少许食盐,配以自留地栽种的鲜薄荷叶、三五粒野生干山苍子。备好这些食料后,必须是木柴温火旱锅分别慢慢炒香炒酥,然后置入陶制擂钵中,用山苍子枝杆做的擂棍反复研磨,成粉成末成糊。大铁锅一定要反复刷洗干净,水是取自村内清泉井挑来的纯净水,干柴把水烧得滚开,研磨烂的食料冲入擂钵中,在热水中翻腾。盖上木制小盖约十几分钟,数种植物混合一体,有着特有的浓浓的香气,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