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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泪弹不弹
□ 黄征辉
“双十一”,国人汹涌购物的日子。
这一天,我过生日。
今年这个时刻,儿子与十岁的孙女琪琪头晚上街去订了蛋糕。傍晚,蛋糕送到,九时许,他俩打开蛋糕盒子,见满眼红艳,蛋糕上边缀着四颗靓闪闪的桃子。蛋糕外加一个小巧尖尖的寿星帽。琪琪为我戴上帽子,问她奶奶,爷爷好看吗?老妻说,嗯,好!好!孙女插好蜡烛,儿子燃起烛光。关灯,许愿,唱生日歌。儿子与琪琪是用英语唱的。他们三人边唱边拍掌,我只能拍掌,唱不出声,只因喉部生出恶瘤子,今年在市里和省城医院挨了两回刀,能说爱唱的喉腔便噤声闭语。与人对谈,比画手势,或从包里掏出写字板。如此景况,已是大半年。此刻,唱不成生日歌,心头的怆悲挑动泪腺。隐忍着,没让泪滴淌下,想,不好破了眼前的氛围。
4月中旬某日,我对孙女道,爷爷明天开始去住院治喉咙,你要好好地上学。她问,有那么严重吗?我说,好严重的。
进得医院,一串的检查,而后喉部切片,自此开始失声。接着,一个多月的化疗。医生道,化疗效果挺好,可在本院做瘤子切除。在哪个医院手术,我倾向如医术有保障,便在本市医院做,免得奔波劳累多花费。有亲友建议到外地大医院,朋友张君力主去省城,他热切找人,联络省城名医。不几日,敲定。
4月21日,我与老伴、胞弟、张君四人登上动车。路途平静,心内惴惴。次日一早,按约前往那家声名赫赫的医院。医院人流摩肩,声浪嘈嚷。按常情,一床难求,须排队候位,医院周边简陋租房生意炽旺。所幸张君机灵周旋,当日有了床位,顺利入住。
省城供职的文友小傅,次日晚间着意安排一大桌饭局,邀约了一帮熟识的朋友、文友与我见面。起始,我推辞,说诸多不便,还是不见吧。又想,都通知了,不去,辜负了小傅好意,也对不住那些朋友、文友。遂前往。不喝酒,吃菜少许。熟人们逐一上前向我和老伴敬酒,说一串的吉祥祝词。我心中有话,却不能言,只能举饮料杯泯唇致意。
在医院,又是一连串的检查,操刀主任道,月底手术吧。
那日,一护士执剪,为我推去头上毛发,说大约中午上手术台,换好衣服等吧。此时,小傅在微信群里为我的治疗,领头发起捐助。事前小傅征求我的意见,我几番表示,不好惊动众人,算了吧。张君与他力劝,说手术大,今后麻烦尚多,经济压力小不了。我勉强同意。信息发出,应者纷纷,问候、善款涌流而来。一时措手,心头既热烘,又惶惶,忙忙地接应回复。
忙乱中,手术时间到,遂把手机交给老伴,由她处置群里捐助后续。上了车子,一帮人推着我经院内连通栈桥隆隆前行。推车的,是老妻早年的一个女伴,胞弟、张君及头天赶上来的我儿,老同事余兄,现居省城,专程从远处赶来。他学医出身,拽紧我的手,说不紧张,没事的。老伴一边急促叨叨,你勇敢点,啊?!
哐啷,进入手术室。不一会,了无知觉,进入了神的另一个世界。
过了不知多久,耳中似乎有了响动。渐渐,我好像明白我在哪里。又一会,听见有声音在喊,某某的家属在吗?老妻的声音传来,在的在的……
昏昏地,觉得回到了病房,被大家抬上了床,很快,沉入深眠了。
后来,他们对我道,中午进去,晚十时许方出来。
哦?我有些吃惊。
接下来的半月多,我的吃喝拉撒睡等,由老伴与请来的一个护工打理。老伴耳背,有时听不清医生护士的指令,受了一些责怪,她好不委屈,有时冲我发火。她整日陀螺转,面相憔悴许多。晚间,她在我床上的那一头挤着,一个挎包垫在床角权作枕头。夜里要尿,我摇摇她,她倏地坐起。
防疫情,医院门禁严厉,然有闻讯者,或五六人,或一二人,于午间和晚间,进院探我。其中一对多年前的学生夫妇,大费周章寻来,引我心潮难抑,思绪纷纭。
终于,二十五天之后的七月十七日,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头天午后,余兄又来医院;晚间,小傅携妻女过来,坐聊好一会。回去一段时间的儿子及张君,又到省城,接我回返。
哦,回家!琪琪,多时没见,爷爷早想你了。
到了家,先将琪琪揽前,细细端详。显然地,因为缺了奶奶长时间的照料,她消瘦了,脸上,胳膊,褪了早先的红润、柔嫩。
心里戚戚:琪琪,爷爷病了,连累你了。
终于,禁不住,泪珠在滑落。一颗,两颗……为琪琪,也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