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继峰

站在榕树下，我深深震撼。浓稠的树冠像巨大的云彩，深情地庇护着这方土地；遒劲的枝干像道道闪电，向四面八方放射。树身巍峨雄伟，直冲云霄，仿佛天塌了也能撑住。

她是武平县鲜水村的千年榕母，高约20米，树冠覆盖千余平方米。树下坐着几位村民，我走过去攀谈。一位老人说，榕母夏能遮阳，冬能挡风，大家都喜欢在树下度过闲暇时光。榕母高大参天，给鲜水村制造了一片绿荫，更制造了一片福荫。她是村庄的象征，村民的依靠。

客家人住在大山怀抱中，对树木有深厚感情。客家地区的村头庄尾，常常有大树前插着香火，终年接受村民的敬祀。这种树称为“伯公树”，是客家人最直接的守护神，也是客家人敬爱大自然的体现。

榕母下立了个一米见方的神龛，牌位上写着“千年榕母神位”。她被奉为树神，既是鲜水村民心中崇敬的神明，也是慈爱的母亲。树下香火旺盛，常有远近的百姓带孩子来祭拜，认古榕为母，求赐姓名。因此，许多小孩取名“榕生”“榕妹”，据说这样能得到榕母的神恩，健康成长。

榕母根部周围砌了一个水泥平台，高出地面半米。这其实是村民心中的封神台，将榕母的神圣地位突显无疑。老人颤巍巍地登上台，深情地抚摸着盘虬卧龙的枝干说：“我们小时候常上树摘榕果，果子很甜，很好吃。我们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从树洞里钻进钻出……”顿了顿，他感慨万千，“转眼过了几十年，我的小伙伴基本都不在了。”老人已过耄耋之年，故友凋零，村里能见证他成长的，可能也只有榕母了。榕母不知看着多少人长大，饱受多少风霜。我突然渴望她能显灵，给我细细讲述她的见闻，我相信这些见闻定能写成一部可歌可泣的史书。

老人抚着树沉默，追思逝去的时光。几缕阳光从重重枝叶中透下，照着他也照着树，仿佛寸寸光阴在他身上游走，在树上盘旋。岁月缠在枝干上，缠成条条粗壮的气根，缠成人世的各种形状，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它们或暗淡，或鲜明，或黝黑，或苍翠，但一律努力生长，看不到消极颓废。

千百年的风霜雨雪堆积在树上，在枝干的凹陷处、坑洞中孕育成肥沃的土壤，长出许多藤蔓、苔藓、杂草。榕母宽厚、仁慈，不但兼爱无私地养育树下的黎民百姓，还毫不吝啬地哺育树上的寄生植物。植物选择以榕母为依靠，便选择了最温情的母亲，得以欣欣向荣。它们仰仗着榕母的托庇，努力向天空攀缘，仿佛山里百姓对外面世界的眺望。

闲聊许久，老人说：“这棵是全国最老的榕树。”我笑了笑：“是吗？”他声音很大，语气坚定：“就是全国最老！”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我不再争辩。榕母在村民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这是村民们的骄傲和自信，更是对她发自内心的敬爱。

离开鲜水村时，我回头再次仰望榕母，只见她静静地矗立着，遮天蔽日，覆压百米。我不由得赞叹：“这哪是一棵树？分明是鲜水村民的一片天，一片碧绿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