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割地

■宋客 文/图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年一度的祭祖活动如期而至。

我们是客家人，自古以来都非常重视这个节点进行家风传承。而传承的最好切入点便是祭祖。老祖宗充满智慧，早就定下来每年农历二月初九便是祭祖的日子。我们后人依循惯例，即使当日刮下雨，甚或“下刀子”，在我的记忆里都未曾停止。

祭祖包括家祭、祠祭、族祭。一般而言，家祭主要祭祀五服内（五代内）的祖先，祠祭主要祭祀一个地域的开基祖及其列祖列宗的灵位，族祭主要祭祀一个家族开基以来的列祖列宗。家祭、族祭，又称扫墓、割地，整个祭祖活动至少三天，甚至更多。

我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念祖归宗，慎终追远，使命神圣。

各种祭祀活动，以族祭最为辛苦。一个大家族，发脉、绵延几百年。在客家地区，人死后都要经过“二次葬”。即埋葬若干年后，等人的肉身腐烂变成泥土后要打开圹穴“捡金”，把遗留的骨头装入特置的瓦罐，俗称“金罂”“金斗”，然后请堪舆大师踏遍青山，或在高高的山冈，或在山岭的结穴处，浇筑坟墓，择良辰吉日把金罂移入墓穴，立碑，以便后人祭祀。老祖宗为寻得一处风水宝地，这些墓葬通常都在山高路远处，树林密布，杂草丛生，荆棘满地，藤条高挂。有的墓葬周边近年大兴植树造林，生态修复，原来的羊肠小道早已不再，难以寻觅，非得安排几个精壮的小伙子爬山越岭、跋山涉水不可。

一代又一代的先人，逢祭祖日，便踏着蒙蒙雾气，带着“三牲”、香纸蜡烛、纸钱鞭炮、美酒等祭品以及饭筲、米粄等，徒步前往。汗流浃背，腰酸背痛，饥肠辘辘，渴了，便捧一把山泉水充饥果腹。若遇春雨绵绵，道路泥泞，山间湿滑，一不留神，可能滑下山崖。“双脚磨破，干脆再让夕阳涂抹小路；双手划烂，索性就让荆棘变成杜鹃”。终于寻得墓地，便各自分工，劈杂、割草、清淤、擦拭、整理，再烧香点烛，报告上一年整个家族人丁发脉喜讯，祈求祖宗佑护家族繁昌兴旺、平安顺遂。祭毕，再步行回家。抵达家中，已是薄暮时分。

一代又一代的先人，就这样把苦难扛在肩上，把福音留给后人。

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大大提高。民间祭祀热情有增无减。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感念列祖列宗创业艰辛，传唱列祖列宗业绩品格，激励后人奋发奋斗，以至心里安宁，共同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这些年，我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革或者创新。

每年族祭，谁来做头？要“争”。每年祭祖活动终了，宗亲们便聚拢一起，聆听各路祭祀归来的宗亲汇报。有意下一年做头的户主事先要提出申请，有时几个户主同时提出申请，经合议，协商，方可决定“主办权”。据此，我们还专门做了一面象征主办权的旗子，比照奥运会主办权交接仪式，上手把旗子交还族中长老，由族中长老再把旗子交给获得下一年获得主办权的户主，以示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序时更迭，许多年轻人都不知悉某一墓葬究竟是哪一代祖公、祖婆。这也难怪，生活节奏加快了，接收的信息也更多元了。为了让更多的年轻人知晓墓葬的基本信息，我们特地花了几年的时间收集墓葬的方位、周边比照物、碑刻以及祖公（婆）的信息，印成《祖德流芳》画册，这样，所有列祖列宗的墓葬信息赫然眼前。每家每户发一本。后人知悉了，祭祀便更有针对性。同时，我们又担心还是有些年轻人找不到墓葬地点，于是特地制作了铝质带箭头的指示牌，由各路扫墓的宗亲出发时一并带上，逢三岔路口便插上一块，指示牌用红漆写上“♣♣墓地由此去”，这样一来，起码有个方向感。

族祭时，所有参加的宗亲分成若干组，出发前在做头的户主手中领取“花纸”（一种用鸡血洒在草纸上的纸）便各自出发前往。如此，总觉得祭祖活动少了一种仪式感，无法从祭祖活动中获得自豪感、使命感。这几年，我们也进行了改革，召集所有前往各个墓葬割地的宗亲，出发前，先到众厅门前集中，宗亲面向众厅，排成几行，庄严肃立；当年的做头人摆开“三牲”等祭品，跪伏于列祖列宗灵前；香火袅袅中，由族中长辈诵读祭（祝）文。颂文情真意切，一唱三叹，催人泪下。历数列祖列宗创业维艰，家风纯正，品格高洁。唱念声中，列祖列宗躬耕田垄、课子读书的身影跃然眼前，从而达到激励后人的催化作用。

各路祭祀人员回来后，原先安排在做头人家中集中晚餐。近年来，交通条件得以改善，且有小车来回接送，省却许多徒步功夫，于是议定改晚餐为午餐。餐叙中，宗亲交流感情，展望未来，又谈及寻找墓葬经过以及目睹墓地损毁情况，提出是否需要修复、如何修复等建议，一一记在本子上，以备查核。

米酒下肚，高声喧哗，醉意迷蒙，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凝聚人心，凝聚共识，汇聚力量。宗亲邻里之间，所有的误解、埋怨、隔阂得以消解，为创造更加幸福的生活，笃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