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和塑造闽西的文学故乡
——评罗炳崇散文作品集《一墨尘笺》
■邱德昌
德国著名诗人荷尔德林曾说过:“人类的出路在于重返故乡。”著名作家张炜也说过,如果没有故乡的生活,我什么也写不出来。放眼中国,许多著名作家的写作,根在故乡,情在故乡,魂在故乡。故乡,是文学的基因和源头。如鲁迅的绍兴、沈从文的湘西、莫言的高密等均成典范。
罗炳崇先生的写作当属于故乡的写作,他的散文背景无一不是直指故乡。他的散文多千字短小篇幅,直抒胸臆、结构紧凑,他以深情的回眸、深沉的笔触、流畅的语言、精简的结构给读者呈现出了一个真实而清纯的文学故乡。从地理上层面讲,他的李屋乡村,他的连城,他的闽西山山水水,都是他地理上的故乡,同时,他还写他精神层面上的故乡。这一点,他写连城风味,人情世故,写他身边的亲人、师长和朋友时,笔墨虽不多,但生动形象,呼之欲出,如《野百合的新生》《母亲的吆喝》《有姐便是宝》等等。但这类文章在集中显得略少,我期待这个视角,他能再开拓一些,让更多的故乡历史的人物,世俗风情能进入他的写作视野,能成为他笔下流动的、鲜活的河流,将故乡大地洗濯得更加清丽,这一点也值得当代闽西作家们去审视。因为,对故乡历史人物的挖掘与表现,是传承乡土文化,挖掘精神故乡的极好表现。
将每个人的故乡情结汇集,就呈现出集体无意识的文学故乡。闽西的散文作家,大部分都是乡土作家,乡土写作,是闽西散文界的一大特色。一大批的闽西文学前辈给我们留下宝贵的创作经验,如赖丹的洗练、张惟的朗阔、黄征辉的质朴、马卡丹的沉雄等。罗炳崇先生散文,受到黄征辉先生散文风格的影响很深,作品追求朴实、精致、清新。他曾在《重逢走月亮》中坦言,他“每一本都是我重要的精神食粮,是我学习的标杆,亦成为我始终未敢忘却文学初心的强心剂。每一篇文章,我都反复阅读、反复揣摩,应该说自己的文学理念和行文风格,受到极大陶染”。他笔下的人物,多是平民百姓,亲朋好友。心中风景,亦是家乡风物、旅游笔记。真诚,是其最大特色,不说假话套话,不作铺陈,快意抒情。但有些作品,因为直抒,缺少含蓄,有些作品,缺少多维度展示;有的,细节的着墨不多,难免有刚正有余,含蓄不够,缺少韵味的遗憾。
其实,还有一大批从闽西故乡走出去的作家,如马宁、童庆炳、张胜友、王光明、谢有顺、黄发有、北村、吴尔芬、傅翔等等,他们笔下的故乡的作品,是放在更大语境下的故乡。因为距离的拉开,因为空间的置换,其作品内涵显得更为深沉而厚重。因为,故乡,是生长的文学。我理解的“生长”,是作家对故乡的怀旧的同时,倾泻了更多的期待与改造。这个原乡,已成为理想的故乡,甚至,更虚拟的故乡,这就是“文学的故乡”。这就给乡土写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将故乡置在更广阔的世界中去写作,置故乡于激情与沉淀,回顾与反思,爱与恨的矛盾中去书写。这样的作品,我想,视角开阔,角度多维、境界开阔、深沉。作家走出故乡,到他乡生存、打拼,自然从中生发对原乡的对比。诗人是带去故乡去旅行,故乡是生长在他乡的。从这个角度看,作家与诗人的故乡写作冲动,就是源于原乡与他乡之间的冲突中生发的。所以,古人说得好,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期待我们闽西作家多走出去,将自己的精神故乡与他人的精神故乡进行碰撞,创作更多更好的闽西文学故乡。另外,白居易语“无论天涯与海角,大抵心安既是家”,苏东坡语“此心安处是吾乡”,可作为生长的故乡的另一维度去诠释。作家对故乡的文学构图,不只是限于出生的故土,而是因为喜爱,才生心安。对于作家而言,他可以把任何一个地方当成故乡,只要他的感情能视之如故乡,他的笔下,自然可以写出“文学的故乡”。2024年3月,2021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坦桑尼亚古尔纳先生来到北京师范大学与2012年诺贝尔奖获得者、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莫言,进行了题为“文学的故乡与他乡”的文学对话。两位文学大师均认为,作家,世界的一切,都可纳为作家的“故乡”。
在热闹而喧嚣的先锋写作时代,有人说我们闽西作家老实本分,有人说我们不够大胆创新,有人说我们不够时尚。但我相信,闽西乡土写作就是我们的创作路子,闽西本土文化和正在创新创造的文化就是我们的文学故乡。但并不是说,我们的写作,不需要创新和时尚,我理解的时尚,就是时代语言,时代语境,最重要的是指精神需求,就像今天的李娟,为什么会火爆,很大原因,是她的笔下,展示了童话般的开阔而宁静的北疆风情,给精神焦虑、内卷不已的当代人带来清凉的慰藉。
德国著名诗人里尔克说过,一句好的诗,背后是十年的沉积和生活。罗炳崇先生今天奉出精彩的“文学故乡”,是他数十年的不忘初心,致敬文学的心血结晶,在这物欲横流和浮躁时代,这是需要勇气与坚守的,正如他在本书的后记《文学的守望需要良知和勇气》所言:“今后的文学之路,注定是在矛盾中前行的。一方面希望自由自在,另一方面又觉得应该有一点担当,需要站起来呐喊,哪怕面临诸多的诘责,还是要有直面的勇气”。
荷尔德林说:“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我理解他所指的贫困时代,不是指物质,而是指一个精神贫困的时代,我们能做什么?我想,闽西的作家们写作,不仅仅是一次诗意的栖居和诗意的行走,肩负的还有“文学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