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全凤

光看考试分数，我大概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语文英语学得很好，悟性高，读课文几乎可过目不忘。我的语文老师都很好，但带我爱上阅读的是数学老师国用先。

国用先是我小学四年级数学老师。那时代，乡村老师的家属大多是农民，老师们放下粉笔得扛起锄头，与我们泥腿子父母差别不大。国用先不一样的，他家是大华侨，他身材高大，总穿着洋呢大衣，很气派。那时的老师很有师道尊严，学生都怕老师，见了老师绕着走。尽管国用先上课严肃严格，我们却不怕他，爱缠着他，因为他有《民间文学》，我们馋着他的书。那时订一本杂志，是多不实用奢侈的啊。忘了是他主动借给我们的，还是我们发现他有书向他借的。小伙伴脑袋凑在一起着迷看完一本，就求他借下一本。一个月才来一本新的，多难熬啊。我们时不时跑到他宿舍门口探头探脑问新书到了没。他说没呢，把作业本抱回班级，或把走廊扫扫。小伙伴们抢着做了。下次，我们就说：“国用先，要扫地吗？要抱作业本吗？”新的一期终于来了，我们像过年得了大红包不用上交一样开心。《民间文学》的文章都是些扬善惩恶的故事，桃金娘的由来，太阳月亮的传说，这些泛灵性的故事正契合童稚之心，对儿童极有吸引力的。再说，除了语文数学两本课本，我们极少见到印有铅字的纸，连供销社包咸鱼的报纸，我们也稀罕，把上面的字连蒙带猜看了一遍又一遍。国用先的《民间文学》就是我最早的课外读物。幸运的我，邂逅民间文学，爱上看书，语文想学不好都难啊。

一天中午放学，我正要回家，他叫住我，说我爸（也是小学老师）生病了，正在宿舍躺着，让我去厨房端碗粥来。我端来了粥，经过他宿舍，他叫我进去，拿起桌上一个锃亮的洋铁皮罐子，打开盖子，用汤勺打了两勺黄色的蓬蓬的东西倒到粥里。又打了一勺说你也尝尝，我张嘴吃了。“好吃吗？这是肉松，番片搭回来的。”我的五脏六腑还浸在从未体验过的美味中，呆呆说：“好吃。”我无比小心地端着粥，因为里面有肉松。我第一次吃肉松，也是第一次听说肉松。那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肉松了。

我就读的永定县高东小学是一座改良的方形土楼，这是国用先的父亲我们村贤达子铭先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牵头集资创建的。旁边还有一座平房四合院，里面有口井，那原来是子铭先房的祖屋，捐献给小学做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