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贤大叔
■吕洪荣
在我故乡张芬村那个宁静的村落里,来贤大叔的故事如同一首悠扬的客家山歌,轻轻地流淌在每一个熟悉他的村民心中。
不久前,听村里的人告诉我,85岁的来贤大叔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离去,如同熄灭了一盏明灯,但同时也留下了一抹永恒的光芒,温暖着每一位村民的心灵。
来贤大叔的故事,要从他孩童时期说起。
据村里老人回忆,七八岁时,他和村里十多个名叫来发、来成、来老的人一样,被人从遥远的潮汕带到了这里。
我曾经私下问过来贤大叔,他说自己是被亲叔叔带到潮州集镇的一间大房子里。当时房子里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其他小孩,叔叔和貌似老板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第二天,他就和老板一起乘坐江面上的火驳子(小火轮),经过一天的水路到达大埔已经是晚上了。在大埔住了一晚后,第二天走路到了蓝家渡,第三天来到了我村里。
来贤大叔说自己忘记了父母亲的样子,但他记得自己在潮州的乳名叫“狗子”,有兄弟姐妹,但记不清几个。他说家里房子很矮,有一间厨房、一个大厅、两个房间。家门前有条小溪流,水很清澈,溪岸两侧种了很多水竹。家乡有种甘蔗、麻的习惯。
时光荏苒,来贤大叔早已忘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但他从未忘记过客家汉子身上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正值壮年的他肩负着家庭的重担。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并不轻松,但他和妻子始终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农忙时节,他们辛勤耕耘,播种插秧,犁地锄田,每一粒种子都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到了收获的季节,村粮站门口便人声鼎沸,一片繁忙。来贤大叔夫妻俩也自然加入挑公粮的人群中。
从下村粮站到太拔粮站是一条艰难的路,有10华里远。村民们挑着公粮要经过崎岖山路经四至亭到西坑后开始爬坡,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
当时,挑100斤稻谷到太拔粮站要6角钱。为了帮母亲减轻家庭负担,我也曾挑过公粮到太拔粮站,我每趟固定只挑83斤,能赚5角钱,最多一天来回8趟。来贤大叔夫妻俩可不一样,他承包了从集镇供销社到村供销点的所有商品,挑公粮返程时又会从太拔供销社挑回化肥或其他百货商品,一趟又可以多得6角钱。从50斤一坛的散装酒到一枚小小的缝衣针,样样俱全。
来贤大叔夫妻俩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每次到了集镇,无论多忙,夫妻俩都要去摊子上吃上5分一碗的焦芋粉。那碗简单的焦芋粉,对于他们来说,是辛苦劳作之余的一种慰藉,也是生活中难得的乐趣。这碗焦芋粉,不仅滋养了他们的身体,更滋养了夫妻俩相濡以沫的感情。
来贤大叔在村子里担任了近二十年的生产队长,他为人正直、乐观,但脾气有些暴躁。记得有一次,一位村民散养在溪岸边的几十只大番鸭窜到新移植的稻田里,把一株株秧苗连根拔起。刚巧路过的来贤大叔放下肩上的担子,拿起竹扁担就是一阵驱赶。当得知这群番鸭的主人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堂叔时,他照样不留情面大发雷霆,直到堂叔把秧苗扶正为止,此事才算了结。不过,熟悉来贤大叔脾气的人都知道他心眼不坏,只是性子急了些。
除了勤劳和正直,来贤大叔还做得一手地道的客家菜。每逢村里有红白喜事,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掌勺,用他那独特的厨艺,给村民们带来一道道美味佳肴。无论是宴席上的盐焗鸡、酿豆腐,还是家常的梅菜扣肉,每一道菜都能让人回味无穷。他的手艺,也成为村里的一大骄傲。
来贤大叔一生充满了艰辛苦难,但他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尽管命运多舛,但他从未放弃过对美好生活的追求。那些年,村里的叔伯兄弟婶娘姨婆,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相互之间的扶持,共同克服了无数困难。这份温暖,如同当年那碗热腾腾的焦芋粉一般,自始至终温暖着我的心灵,提醒我要珍惜眼前的幸福,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