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莉 文/图

几度秋意浓，最是桂花香。

重阳时节，阳光柔弱了许多，秋风里夹着凉意，走在林间小道，不经意间阵阵桂香萦绕，一抬眼路边的桂花树上金色的花蕊已星星点点开在枝头，每到这深秋桂花幽香时，总会想起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

老家的院子不大，却被喜爱花草的爷爷、奶奶装点得颇有意境：树花错落，四季花开。那棵桂花树是爷爷当知青下乡时从山里移植回院子里的，爷爷特别珍爱，修剪施肥，松土除草，桂花树长得很茂盛，叶子绿得发亮，树冠整齐圆润，像一把绿色的树伞立在院子里。爷爷总是带着几分骄傲地仰望着它，对我们说，这树就像他一手栽培的孩子，它也陪伴着我们的成长，记忆着我们的童年。

每当秋凉后，桂花树就会开出金黄的花朵，整个院子都是浓浓的桂香。每次放学回家，一推开院门，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让我们觉得这就是家的味道。这时，爷爷就会将他的摇椅搬到桂花树下，一边躺着听戏，一边看着孙儿们在满院桂香里追逐嬉闹，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那幸福的场景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花期将尽时，奶奶和姑婶们可就忙开了。她们拿块干净的大布铺在树下，边摇边接那些落下的花籽，然后筛去杂质，挑出叶子。新鲜的桂花洗净加糖做成糖腌桂花，甜中带着浓浓的花香，是儿时最美的零食。晾干后，制成桂花蜜，酿成桂花酒，蒸成桂花糕。月圆的夜，爷爷便召集大家围坐在桂花树下，品桂花酒，吃桂花糕，近赏桂花，远看月华，是一家人最美好的时光。大人们谈论国事家事，孩子们边吃着桂花糕边在院子里捉迷藏，常常到深夜，酒尽人欢还不舍得回房休息。有时，还会举办桂花诗会，孩子们自选一首喜爱的桂花诗，在桂花树下朗诵，由长辈们投票，爷爷早已拿出他的零钱铜罐子候着，看看哪位孙儿背诵得好便给予奖励。那时读初中的我特别喜欢李清照的词，那首《鹧鸪天·桂花》早已熟记于心，“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一口气就背下来了，大家拍手叫好，爷爷当即从零钱罐里拿了一元钱塞在我手里，并对我说：“背得很流利，但感情还不够，词人的词意要好好理解啊！这桂花，不畏凛寒，品格高洁坚贞，精神坚强不屈，我们做人就要像桂花一样！”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记得有一年暑假，有个花贩子到村子里收集花木，得知我家有这么一棵桂花树，便欣然要买下。花贩子绕着桂花树看了几圈，连连称赞，非常满意。他眯着小眼儿笑着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给爷爷，说道：“这棵桂花树种得好，我买下了”，爷爷低头拔草并不理会，花贩子见状又掏出一百元，爷爷还是不吭声，最后，他瞪了瞪眼一咬牙说：“一口价三百块，这价钱您老满意了吧？”奶奶有些心动，用手蹭了蹭爷爷的衣角，要知道三百元在1990年代初可是一大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啊，邻居们也三言两语地劝说：“七公啊，这好价钱，三百块够买头猪啦！”但爷爷却坚定地对花贩子说：“这棵桂花树养了十几年，再高的价我们也不卖！”花贩子十分不解地摇了摇头走了。爷爷把大家叫到桂花树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这棵树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三百块能买头猪，还能买得回一家人在这树下的欢乐吗？人穷志不能短啊！”我似乎明白了爷爷当年对我的教导，做人就要有如桂花般高洁的品格，不为五斗米折腰。桂花树就这样年年花开，年年飘香，见证着院子里的家长里短，欢声笑语。

过了些年，叔叔们都搬出老屋盖了新房，院子渐渐寂寥起来。爷爷年事已高，但桂花树还是他亲自修剪施肥，从不马虎。每次回去探望爷爷，陪他坐在桂花树下，喝着桂花蜜水，听爷爷奶奶的养花心得，让我从嘴里甜到心里。那年四月，爷爷弥留之际，还想再看看桂花树，大家搀扶他到躺椅上，他气息微弱地吩咐我们：“我等不到今年的桂花开了，等花开时记得捎一枝到我坟头上，这棵树你们好好帮我管着......”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不停地点头，让他安心。夕阳余晖，静静的桂花树下爷爷安详地走了。

又到桂花飘香的时节。每每回到院子里，站在桂花树下，望着满树金蕊，爷爷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当年树下赏月的情景历历在目，此时此刻的我只有无尽的思念！

桂花，开在中秋月圆之夜，重阳敬老之时，而常常月圆人却不圆，子欲养而亲不待！在这淡淡的桂香中，有多少人不能相见，又有多少人只能通过这月亮、这花香来传递对先人的思念。月还在，花正香，可一起赏月的人却渐少了，只有寄情于那如水的月光和缕缕花香。

款款深秋，桂香萦绕，捻一席馨香，掬一抹思念，让那悠悠往事永驻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