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隔田鏖战急

——寻访红24师连城县隔口田战斗旧址


□王坚 文/图

位于连城县城西北约5公里的隔川镇隔田村,原称“隔口田村”。这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客家村落,村庄背山而建,偎依着一个不高的小山包,世代居住着黄姓一族。2016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的一份珍贵史料,撩开了尘封已久的红军隔口田战斗的面纱。近日,笔者随同连城县项南研究会会长曾海泉一行,专程来到隔田村采访,探秘原中央苏区红军主力在此浴血鏖战的历史真相。

红24师政委杨英的珍贵电文

l934年7月20日,原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机关报《红星报》在第三版刊载了署名“杨英”的战地通讯《隔口田战斗》。这是时任红24师政委杨英于当年7月1日在中央苏区东南战地发出的一封电文。

据电文记载,当时国民党李延年部盘踞连城地区,驱使百姓赶筑新泉与连城县城之间的碉堡和公路,企图向北推进。李延年部一个营,配合当地反动靖卫团占据隔口田,以此地作为战术要点构筑堡垒,准备将来北进时,掩护其左翼的安全。代号“新桥”的红24师将士,战前动员大会上提出“阻止与消灭向北推进的敌人”“为保卫福建苏区而流最后一滴血”“如果还让敌人进占福建苏区寸土,是‘新桥’全体指战员的耻辱”“我们无论如何要粉碎敌人,首先必须争取这一决战的胜利”等战斗口号。次日拂晓前战斗打响,敌我的步枪、机关枪声响成一片。担任吸引和侧击敌人“管前”团与“坝上”团(均为团队代号)之一部,经过约一小时的战斗,反复冲锋,击溃敌人,占领敌方阵地,捣毁敌堡垒。

驻守连城县城的敌第9师25旅49团,增派两个步兵营及团属迫击炮连跑步增援,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占领阵地。我军担任侧击敌人援兵的“水头”团,被迫施行正面突击。一口气连续冲锋五六里,突破敌人三线纵深阵地,予敌以极大的杀伤。战斗中,涌现出许多火线上的英雄。“水头”团第6连排长苏京韶冲锋在前,撤退时,带领一班战士担负阻击任务,沉着掩护我军全部安全撤退。当疯狂的敌人距离十数步时,苏京韶手提大刀奋力拼杀,带队反冲锋。最后,在敌人猛烈炮火的压制下,率队安全归建。作为全师的政治工作首长,杨英在电文中特地提出,红军战斗的胜利,主要是因为建立了坚强有力的战时政治工作。事先进行了党的支部与各级干部及战斗员中的政治动员与临战鼓动。无论新老战士,在战斗中都信心百倍、勇气勃勃,各团队之间的战斗竞赛你追我赶,充分展现了红军将士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根据杨英上报电文所署的时间、地点,“七月一日于东南战地”,可以明确判定隔口田战斗发生在当年的6月底,参战的主力部队是红24师(代号“新桥”)所属的三个团(代号分别为“管前”“坝上”“水头”)。令人惊奇的是,红24师及所辖三个团的代号,都是今长汀县境内的村镇地名,由此可见红24师与长汀有特别的渊源。

隔田乡苏主席之子的含泪讲述

由于国家历史档案中记载的隔口田战斗,在现有的闽西地方党史资料中并无记载,因此,我们迫切希望获得更多关于此战的历史信息。在隔川镇宣传委员黄盛水的带领下,我们来到隔田村实地采访。

现年80岁的黄明孜当过隔田村的出纳,他说:“隔田村靠山而居,后山原本是个古树参天的小山岗,早先都是在山岗南面的新园里一带盖房子。从县城经松洋、隔田、北团到长汀的古官道在村中穿过,村子四周自古以来就有一道生土夯筑的城墙,几个制高点筑有瞭望哨楼,用来保境安民。我的父亲黄致祥读过私塾,苏区时期曾担任连城县北团区隔田乡苏维埃政府主席。听父亲说,连城境内的反动势力比较顽固,红军和白军经常拉锯子一样反复争夺地方政权。红军来了,苏维埃政府动员群众帮助红军募粮募菜,妇女帮助红军洗衣服、打草鞋,老百姓扬眉吐气、欢天喜地。白军来了,乡苏干部、赤卫队员就带着老百姓上山躲。

“有一次,一支红军部队来到隔田,指挥部设在村里的黄氏大宗祠。红军宣传员在村里写了许多宣传标语,突然县城方向来了很多白军和民团土匪。在山岗上的红军哨兵发现敌情,鸣枪报警,红军马上投入战斗。由于敌人兵力、火力占优势,红军吃了亏。战斗结束后,父亲和村里的青壮年,在后山树林里挖了两个大坑,把牺牲的红军战士草草掩埋。因为怕白军来造孽,连墓碑都不敢立。红军是边打边撤的,撤到隔田村北面的大山上,山上也有一座红军的哨楼,后来倒塌了,现在还剩下一截墙脚。在山上的黄坑潭一带山坡上,我年轻时去割芦箕草,经常会见到一些散落的人骨。很可能就是后续战斗牺牲的红军战士,但这地方偏僻,没有人来收尸埋葬。

“父亲因为当过乡苏主席,一直帮红军做事,后来被当地的反动民团追杀。民团头子扬言要抓住我父亲,把他磨成肉泥煮粥吃。父亲被迫躲到广东汕头去打工谋生,直到40多岁了,才回到村里结婚成家。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因身体原因没有参加政府安排的工作,1957年因病去世。父亲曾说,红军打仗不怕死,苏区群众觉悟高,那时候人人都觉得为红军做事是应该的,没什么值得宣传的。父亲那一辈人都对这次战斗印象特别深刻,应该就是你们要了解的隔口田战斗。”

老人含泪叙说的战斗情形,和杨英电文中的战斗过程大致吻合。黄明孜领着我们穿行村中,村后山岗的阵地工事,如今已遍布村民的新房屋。老屋墙上的红军标语都没了,红军哨楼已变成了小学校,村庄四周的生土城墙也荡然无存。只有当年红军住过的古宅、用过的古井,仍然保存至今。

战地红军标语背后的真情故事

隔田村相邻的松洋村波阳自然村,居住的也是历代从隔田迁居于此的黄氏村民。听说村中一座黄氏祖屋的门墙上,至今还保存有两条红军标语,我们闻讯前往。波阳村位于一片宽阔的农田之间,是一个靠山而居的古村落,村后有一座隆起的小山岗,村前有一条小溪河,从军事地形上看,是丘陵盆地打阻击的好地方,很可能是红24师的侧翼阵地。

眼前的红军标语,由于风雨冲刷,风化严重,但字体基本轮廓尚可辨识,其中一条是“打倒卖国的国民党”,另一条是“工农红军是唯一反帝的武装”。遗憾的是,红军标语的落款单位字迹完全脱落,无从得知。1934年7月,由寻淮洲、乐少华、粟裕率领的红七军团改称中国工农红军抗日先遣队。从闽西北上闽浙皖赣边区,与方志敏领导的红十军会合。当时,中央苏区范围内普遍开展反帝、反日、反国民党的宣传,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蒋介石国民政府采取不抵抗政策的卖国实质,号召民众支持红军抗日救国。从标语的文字内容判断,与此历史背景相符,与红24师隔口田战斗的时间相近,有可能是红24师进驻隔口田一带时所写,或者为北上抗日先遣队路经此地时所写。

“连城是武术之乡,民风强悍,爱国爱乡。红军的宣传工作深入人心,苏区时期很多青壮年参加红军,但大部分牺牲在战场上。我爷爷的哥哥(大伯公)参加红军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至今不知下落。”隔田村民黄林是连城拳非遗传承人,他动情地说,“我家在隔田的丰塘自然村,爷爷黄仕祥生前告诉我,当年红军就在我家门前和敌人打仗,满天满地的枪炮声,爷爷和家里人吓得不敢出门。战斗前后持续了几个小时。红军撤走后,我家门口有几具红军战士的遗体,因为大伯公是红军,爷爷看了心里更难过。抹着眼泪叫上几个人抬到山岗上,与其他红军战士一起掩埋了。”

触碰远去的历史烽烟,竟引发如此的感伤和崇敬。诚然,隔口田战斗期间,苏区群众对红军的支援、战斗的惨烈、战场上的牺牲,电文是无法详说的。而我们的实地采访,或多或少填补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回望那片埋葬红军烈士遗骨的小山岗,我们情不自禁心潮翻涌,但愿忠魂烈骨笑眠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