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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春秋
□ 戴春兰
小院里的枣子成熟了。每天二三十个渐次红透,俏生生地立在绿叶枝头,明眸善睐。枣儿是本地种,只指头大小,皮薄肉厚,咬起来嘎噔脆。
这棵枣树种在家里已有20多年了。前年翻盖房子,为移栽方便,截去所有枝干,只留下伶仃的主干。去年春天,零星冒出几根枝条,开了几朵米花。万没想到,今年它一闻到春的讯息,便急不可耐地抽芽长枝开花,满院枣花芬芳。
小院位于乡下,离城20多分钟的车程,并不大,却也经过精心设计与布置,甚合心意。
围墙下留出六七十厘米的池子,一溜儿种下鱼腥草、月季、百合、向日葵、兰花、草莓、玉米,还有姜、香草、薄荷等,转角的地方随手搭个木棚种上两株百香果。这些花草自由惯了,经常抬起小腿彼此溜达串门,牵手搭脚好不亲昵,平铺开来,就是一幅绒绒的绿锦。
种百合及向日葵,只因心心念念电视剧《金粉世家》中两个经典的唯美画面:成排的向日葵盛放时,恰似十几个小太阳降临小院,那种这帝后般耀眼的明黄,着实惊艳,我便原谅了它厚实果盘上空瘪的籽实。
月季有红、白、粉三色,只一年工夫便蹿过墙头,大有“一枝红杏出墙来”之势,花朵将开未开时与市面上卖的玫瑰一般无二。草莓的藤蔓疯了似的蔓延,白色的花儿也不少,结出的果子小气得不行,只大拇指头大小。因为只有周末回家,只偶遇几次恰好红了的果,色味都比买的大草莓要好得远。百香果肆意张扬,全是累累的果子,待到紫红色时摘下,居然还是极酸,几乎连牙都要倒了,调上蜂蜜才是酸甜开胃。无花果清甜爽口,玉米软糯甘美,是孩子们最爱的零嘴。
屋近旁两块菜地,一块三角形一块半圆形,每块培成三四畦,一辈子亲近土地的公公真拿出绣花的耐心来打理:每一畦土地都细细地耙匀、翻晒,播撒时令蔬菜的种子,用稻秆严严实实地铺垫,浇水施肥一丝不差。难得周末一家子上老家,一下车公公便穿上雨靴戴上草帽下地忙活了:土都有点干了,插上水管,必须浇得透透的;这个冬瓜长这么大了,藤都吊不住了,得垫条凳子;那里的杂草又不老实了,好好修理修理;这里的叶子怎么黄了,嗯,得打点药了……年过古稀的公公仿佛也扎进土地,一下获得了生气,嘴角含笑,脚步轻盈,不到半天工夫,汗水湿透了衣背,也要等全部忙完才舍得休息。点上一根烟,在烟雾缭绕里眯着眼打量眼前的菜地,黝黑的脸舒展开来,笑出一脸褶子,像极青铜古菊。
亏得公公如此用心,一畦空心菜,一畦茄子,一畦小白菜,一畦地瓜叶,一畦血菜,间杂着丝瓜、冬瓜、南瓜、韭菜……这些蔬菜排着队走向厨房,洗净泥沙,开足火力,烧得滚烫的猪油一炒,青翠碧绿,吃在嘴里鲜嫩顺滑,菜汁绿牛奶一般,满是儿时味道。家里的时令菜蔬不断,基本能自给自足,有时还能作为“外交赠品”,接受的人总是一脸惊喜:“哇!纯绿色蔬菜,多少钱都买不到啊!”
花花草草如此热闹,虫鸟自然也没闲着。勤劳的蜂蝶几乎四季嗡嗡嘤嘤上下翩飞,喜鹊乌鸦麻雀还有不知名的鸟儿成天在绿叶藤蔓间捉迷藏似的躲进钻出,趁人不备也偷吃个草莓枣儿。有几次见了只肥硕的松鼠,抱了几个枣子正要翻墙潜逃,在墙边的无花果旁又停下来,像初恋的少女一般芳心大乱,想扔了枣子采无花果,又有点舍不得,那踌躇的样子真令人忍俊不禁。蚂蚁也常来凑趣,仗着人多势众,把掉在地上的所有果子抬回家据为己有。
我满怀欣喜打量初秋暖阳下的小院,孩子们呼啸着在院子里追逐奔跑,屋檐下几串红辣椒灼灼生光,满头白发的公公婆婆坐在藤椅里悠闲地拉呱,路过的风儿带着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各种淡淡的花香,四处流连。
向着蓝空长吁口气,置身草木间莳花弄草,隔绝熙熙攘攘红尘纷扰,静坐读书沉思亦可,三五好友烹茶漫谈也行,整颗心澄澈透明,便成了绿柳梢头那一轮纤尘不染的圆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