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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记忆长
■杨晓松
“乡村六月闲人少,才了烟叶又插田”。周末回家,村庄烟田,“突突突”的翻地机,翻完一丘又一丘,为接下来的插秧忙碌着。路旁,不少老人孩子观看。此情此景,却勾起我童年记忆。那时,没有翻地机,只有牛;没有闲情观看,只有无尽劳累。
1990年代,我家的牛圈,在老房子前菜地一角。父亲立几根带枝丫的杉木做牛圈骨架,然后一分为二:一间关牛,一间储放稻草。这就是牛圈。那时,我感受不到牛的帅气、蓬勃、有劲。年幼的我,已然注意到,人只要和牛粘连一起,似乎只剩下苦难和艰辛。
那时,也就读小学三四年级吧,我不知道父母亲为什么要种那么多稻田。村庄里,只要哪家的稻田不种了,无论远近,都揽过来种。为这,我小小的心里鄙薄着父母亲,也痛恨这片土地。而且在艰辛的阴影下,这份鄙薄和痛恨,持续了好些年。
割稻子,犁田,插秧,放牛,晒谷子......连日的农忙劳作,我瘦小的身体像散了架的机器,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我也埋怨学校为什么要放“农忙假”,上课不是挺好的嘛......我这般想,也这般无奈和痛恨着。
睡觉,成了最大的奢求。但母亲在楼下喊我了。我迷糊着双眼应了声。无限疲累,还有怨恨。可睡意像巨大的磁石,把我和床牢牢吸着。一忽眼,又沉沉睡去。
许是见我没起床的动静,父亲严厉的声音响起来了。伴随的,是用扁担顶我房间楼板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声声听来都像催命鼓,又添父亲的威严,硬撑着起床,飘着双脚,穿衣,下楼。
天,还没擦亮呢。这么早喊我起床,是要放牛去。父亲心疼牛,干农活前总要让牛吃饱了再干。我却想,父亲怎不疼惜我呢?连牛都不如?就这样,对牛的怨恨,积满了整个心房。
我慢吞吞地来到牛圈,打开栅栏,系上牛绳。牛大大的如铜铃的眼睛盯着我,我就报之以憎恨的眼光,狠狠地瞪它。牛不停地上下磨牙,嘴角泡沫般的涎水和呼出的难闻的气息,让我无限恶心。我小小的心,又狠狠地痛恨了它一回。但它,哪感受到一个男孩的内心世界呢?出栅栏门时,我偏要用力一拉,就想让它摔跟头。但这怎么可能呢?
村庄,朦朦胧胧,掩映在晨雾里。水田里,同样艰辛的妇女在拔秧。没割的稻子,沾着厚湿的露水。割过的稻子,稻草蔫蔫地躺着。头上,脚上,“嗡嗡”的山蚊子盘桓,挥之不去。这一切,让我更加快乐不起来。
牛边走边啃带露的草,我莫名地甩起牛绳,“啪”地打在牛的脊背上。牛吃惊地往前跳了几步,然后若无其事地俯首啃草。我躺在割过的稻草堆里,衔着稻草,望着牛肚,抓起一块土疙瘩,用力砸去。牛,又吃惊地跳了几步。有时,得牵着牛,在还没收割的稻田间的田埂上吃草。一不留神,它贪婪的大红舌头,只一卷,田埂边几株熟黄的稻子,就嚼进了嘴里。我火了,用牛绳抽它的头,它就把头偏向另一边。我怨气不过,瞄着它的头抬脚踢去,却是我矮小的个子踢不着的。无时无刻,我把艰辛劳作的怨气,都撒在了牛的身上。牛哪里知道,这是我有意地折磨它呢。牛只是继续俯首啃草。
儿时记忆长。如今牛,早卖了;农活,父亲只能力所能及地干一点。但父母亲和那片土地,土地上的牛,我再不敢鄙薄和痛恨了。这些小时放牛留下的印痕,如石刻般抹不去。现在,我却庆幸童年时经历的这一切。这种精神的培育,让我懂得如何面对生活,面对工作,面对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