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旧居：上杭临江楼，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彭绪荣 摄

■符维健

1929年3月，春寒料峭，衣衫褴褛却斗志昂扬的红四军首次进入闽西，在长岭寨战斗中，歼灭国民党福建省防军第二混成旅。首战告捷，毛泽东、朱德感到欣慰，红军战士无不喜气洋洋，终于在闽西有了立足之地，红军首次换上了新军装。

不久，“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毛泽东、朱德当即抓住蒋桂战争的有利战机，再度入闽。初夏，红四军在毛泽东、朱德的指挥下，如尖刀插入敌心脏，又如孙悟空灵活机智，转战南北，一连三克龙岩，消灭龙岩的军阀陈国辉部2000余人。于是闽西一带“分田分地真忙”，赤色区域连成一片，新生工农政权蓬勃生机。

然而，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革命形势下，潜藏着一股暗流，并越积越大，毛泽东瘦削、疲惫的脸上隐藏着忧虑。

6月22日，龙岩城还沉浸在翻身喜庆的热闹喧腾的氛围里。松涛山下，兴学祠里，红四军前委召开了红四军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

低矮、陈旧的屋子里，传来了阵阵激烈的辩论声和争吵声，红四军前委内部争执不休，意见分歧很大。毛泽东坐在一旁喘着粗气。刚才，他与朱德等其他几位领导人争辩起来，双方都拍起了桌子。刚从莫斯科归国被党中央委派担任红四军军委书记的刘安恭，站起来指责毛泽东不赞成“中央二月来信”中关于分散红军的策略和要朱毛离开红军的指示。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

毛泽东用衣袖拂去额上的汗珠，颤抖着手掏出烟来慢慢地点起来，烟雾在袅袅升腾。毛泽东想着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红四军，几经鏖战，几多磨难，枪林弹雨，出生入死，部队不断补充人员，成分异常复杂，加上“中央二月来信”某些错误思想的影响，和刚打了几场胜仗后部队滋长的骄傲自大的情绪，一些旧军队意识在红军中蔓延。毛泽东清醒地意识到这些非无产阶级思想必将危害党和红军的成长。所以，在会上，他批驳了各种错误思想。

在争吵声中，主持会议的陈毅又不让原则性的问题展开讨论，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毛泽东愤然地说：“你陈毅搞折中主义，问题也不让澄清，这不明不白的前委书记，我无法承担了。”最后，大会选举陈毅任红四军前委书记，毛泽东落选。

这是毛泽东创建红四军以来头一次受挫。会后，毛泽东离开了红四军，一面指导闽西地区的土地革命半争，投入闽西根据地建设中，一面治疗疟疾。他坚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现在多数人不理解，那暂时离开一下，等待等待，有久经沙场的朱德、陈毅在，部队一时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7月中旬，陈毅也奉命离开红四军，经厦门、香港辗转到上海参加中央政治局召集的军事会议。

“七大”结束了，但红四军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反而更加严峻了。在出击闽中和冒进东江中连吃败仗，议论又起，军心涣散，许多人甚至提出离开部队到地方工作的要求，红四军陷入了严重的危机。

时任代理前委书记的朱德极力想解决问题统一思想，于9月下旬在上杭召开了红四军党的“八大”，想借此整顿部队，加强建设，以利于工作和战斗。但“八大”只是“无组织状态的开了三天”，对一切问题仍“毫无结果”。

此时，朱德和许多同志一样，已从实践中认识到毛泽东所坚持的政治原则的可贵，红四军的工作的的确确离不开毛泽东，确立政治上的领导中心也离不开毛泽东。就在会议期间，有许多支部提议请毛泽东回来重新主持前委工作，朱德当即表示同意和支持，并由郭化若起草了一封请毛泽东回来复职和出席“八大”的信。

然而，毛泽东回信反对敷衍调和、模棱两可的“陈毅主义”，并表示：红四军党内是非不解决，不能随便回来；再者身体不好，就不参加“八大”了。

在前委坚持下，毛泽东从永定抱病坐担架赶来参加“八大”。不过当他到达时，会议已结束了。此后，朱德为毛泽东找到了上杭最好的住所——上杭临江楼，让他安心养病。

几个月过去了，红四军内部各种错误思想不断泛滥，部队的战斗力大大减弱。李立三“左”倾机会主义占统治地位的中央，却要求红军攻打大城市，建立以广东为中心的胜利区域。扬言“向东江进攻，打下重要城市，失去了一个龙岩又有什么要紧！”辗转闽西养病的毛泽东得知此情，忧心如焚。他找到红军领导人。

“你们要好好考虑一下，审时度势，不应盲从错误指示，那样会吃亏的......”毛泽东语重心长地说。

但他们碍于“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之训，没能接受毛泽东规劝。

一片苦口婆心付之东流，毛泽东只得痛苦地转到古田苏家坡继续养病。在双重痛苦的煎熬中，毛泽东认真地研究红四军进攻广东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多做调查研究，耐着性子艰难地等待着。闽西特委书记邓子恢悉心照料毛泽东。托人专程购买了牛奶、白糖，送给毛泽东补养身体；派人寻找好的医生为他诊治。

难挨的一个月过去了，情况终于有了转机。当驱马急驰、风尘仆仆的陈毅出现在苏家坡时，毛泽东赶忙从病床上起来，焦急地询问。陈毅紧紧握住毛泽东那双大手，愧疚地低下头。

8月下旬，陈毅辗转到达上海，向中央政治局作了实事求是的汇报。最后，周恩来委托陈毅代中央起草一封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即著名的“中央九月来信”。在和陈毅面谈中，周恩来又谆谆嘱咐陈毅，回去后，把毛泽东请回来，继续主持前委工作；召开一次会议，澄清思想，分清是非，统一认识，最好能做出一个文字决议，使大家有章可循，按规定办事。

再说，红四军出击东江，损失了两百井冈精锐。战斗失利后，内部思想更加混乱，逃兵现象严重，收编过来的一千多人跑掉了，部队只得撤回闽西。

陈毅转达了周恩来要求前委书记还是由毛泽东担任的意见，并诚挚地说：“我佩服你的原则性，陈毅的折中主义应该打倒，朱德和我都希望你早日回到领导岗位上来......”

听了陈毅的一番肺腑之言，毛泽东顿觉大病全好了。

他紧握陈毅的手，说：“够了!中央指示很明确。原则问题也澄清了。”

“那你同意回四军了?”陈毅迫不及待地发问。

“回!”毛泽东用手坚定地一挥，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蜡黄、瘦削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毛泽东于11月26日心情舒畅地到达前委所在地汀州。毛泽东、朱德、陈毅三位革命巨人重新握手言欢。11月28日，毛泽东欣然给中央写报告说：“我病已好，遵照中央指示，在前委工作。”毛泽东、朱德、陈毅三人完全遵照中央和周恩来要求“召开一次会议”“有一个文字决议”的意见，于12月28—29日在上杭古田召开红四军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

年底，古田山坳里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屋外滴水成冰。在廖氏宗祠里，红四军召开了古田会议。会上，毛泽东做了政治报告，朱德做了军事报告，陈毅传达了中共中央的指示，并一致通过了著名的《古田会议决议案》。经过大会选举，毛泽东重新当选前委书记。

毛泽东酝酿已久，矢志不渝要解决的问题，在古田会议得到解决。它使红军完全建立在马列主义的基础之上，将一切旧军队的影响都肃清。毛泽东双手叉腰，神采奕奕，站立在会议的主席台前：“大会根据中央九月来信的精神，指出四军党内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表现、来源及其纠正的方法，号召同志们起来彻底地加以肃清。”毛泽东做总结性发言。一支新型的人民军队在毛泽东呕心沥血，披荆斩棘中得到建立。

龙岩，毛泽东曾经探索、受挫的地方，在此，经历磨砺。正如后来周恩来所说：“每次等待，都表现了他极大的坚持性和忍耐性以及不屈不挠地把革命推向前进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