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那杯浓茶


刘小飞 绘

■ 郭黎春

爷爷好茶,泡茶是一日三餐饭后的日常。

吃完饭,爷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从水缸中打出井水,灌满铝壶,放到煤炉灶上烧。

等水开的间隙,爷爷便洗茶具。白陶釉面的壶和杯配套,壶面上有关喝茶的风雅文字,按古文竖向排列。为了防止倒茶时壶盖掉落,奶奶用红头绳将盖系在壶柄上。钟罩型的杯子底窄口宽。深棕色的塑料圆茶盘简洁实用,由茶水托和隔水滤组合而成。隔水滤中间凹陷下沉,放茶壶刚好。洗净的茶杯倒扣在环圆心的镂空面上。一盏壶十只杯团置于茶盘,如一朵花,盛开在八仙桌。

“噗噜噗噜”水开了。爷爷拎着红色暖水瓶不徐不疾走向厨房。“咕咚咕咚”朝暖水瓶里灌满水,转身又折回八仙桌。

从桌角拉出茶叶罐,掀开铁盖,拉出盖在表面的草纸,抓了一大把茶叶,塞入茶壶里。冲入开水,又迅速将头汤倒到茶水托里。

我不明就里,好奇为什么第一遍的茶汤不喝要倒掉?爷爷笑而不答。好一会儿才告诉我说手工制茶时会有手汗,心理作用就先荡涤一遍,第二冲才喝。

当第二遍冲水后,爷爷也不着急喝,让茶叶在开水里浸泡,充分释放色香味。约几分钟光景,才端起茶壶倒出茶水。此时杯中的茶汤,色如咖啡,香气飘逸,浓郁入脾。

看着爷爷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十分享受的样子。我的馋虫被勾起,嚷嚷着也要喝一杯。爷爷居然同意了,嘱咐我的话还未出口,一大杯浓茶已全都倒进嘴里,一股独特的苦味在嘴弥漫向脑。

见我眉头紧皱,苦不堪言的糗态,爷爷笑道:“茶浓,得小口喝,让茶水在口腔中稍留片刻后再慢慢吞咽,这样才能体会苦尽甘来的味。”

喝第二杯时,不敢再囫囵吞枣,学着爷爷细品慢咽,果真有股甘甜在喉舌间萦绕,初次感受到茶之美妙。

从此,放学回家每每看到爷爷泡茶,便忍不住讨上两杯。

那时爷爷喝的是论斤称的散山茶。每年清明和中秋前后,都会有茶农走村串户下乡兜售,一斤三到五元不等。买上三五斤,可以喝上大半年。散山茶品相并不好,梗粗叶少,但茶香和回喉还不错。后来,又有了漳平水仙干茶饼,方方正正,叶梗紧抱,外头用草纸独立包装。品相明显提升,泡起来也方便,一次就一包。

不管是散山茶还是水仙茶饼,爷爷泡茶一般餐后只喝一两冲,再冲就任其浸而不饮,留待忙完农活时再喝。此时,茶水早就凉了,汤色变得无比浓厚。放好农具,爷爷便会一改餐后泡茶的优雅与耐心,抓起桌角茶盘上的茶壶,仰头将壶嘴直接往嘴里灌,几乎一口不歇全倒光。

爷爷说,他更喜浓茶,虽苦却喝着带劲。炎炎烈日,凉凉的浓茶入口下肚,满身疲倦便一扫而光。又说,茶如人生。生活虽不易,只要肯吃苦,便会有所得。好比这浓茶,先苦后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