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夏茉

■ 桥子

岁月的长河无声无息流淌，不知不觉已过知天命的年龄，离开家乡30多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地常想起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留下最深刻印记的还是村中的那口老井。

想起老井，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我热恋的故乡》这首歌的第一句歌词：“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我的家乡在长汀县河田镇松林村，当时的村庄并不美，虽不是低矮的草房，却是低矮的土瓦房，虽不是苦涩的井水，却是紧张的井水，几百号人共用一口井。

村中的那口老井，在十几口连片池塘的中间，三口池塘的交界处。老井不大，井口圆圆的，直径1米左右，深2米多。井沿用大石头、井壁用小石头砌成，简单整齐，看上去平平常常、普普通通。老井的水位与周边的池塘水位基本持平，因为有池塘之水的渗透，水井一直保持着源源不断的水源，似琼浆玉液，滋养着一代代的子民。

这口老井对松林村意义非凡。松林村顾名思义是松树成林的地方，在清代确实是绿树成荫、山清水秀。只是近百年来，社会动荡、自然灾害、群众砍伐等原因，水土流失加剧，变成了“山光、水浊、田瘦、人穷”的地方。山上光秃秃，有点黄土高坡的样子。没有称得上名号的溪流，只有一些小水沟，在雨水充沛的季节，才有浑浊的流水在快速流淌着，大部分的时光里是干涸的。在那艰苦的年代里，村里很难找到适合打井的地方，这口水井成了村里的宝贝。

想起老井，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村民担水的情景。村民用“水担钩”（扁担两端链接的是铁制钩子）挑着两个水桶，水桶是木制的，一般用的是杉木，牢固扎实。打水的时候，把“水担钩”直立起来，用下方的钩子钩住一只水桶，慢慢往下放，等到水桶和井里的水面接触时，用手中的力气传导至水桶的提手部位，迅速摆动往下压，一边的桶沿没入水中，水桶开始进水。进水不久后，水桶慢慢直立起来，若进的水不多，还得再次摆动。等水桶直立后，往下沉没入水中，而后左手提一下右手提一下“水担钩”，将盛满水的水桶提上来，然后重复一遍，把另一水桶灌满。

一些少年和老人力气跟不上，做不了这些动作，会带上一个用绳子系住的小铁桶去打水。将小铁桶放入水井，铁桶很快往一边倾斜，井水迅速进入桶里，不需要多少力气就可提上来，然后倒入大水桶，挑不了那么多，装个半桶水。有孩童不知从哪里弄来破旧篮球，切掉三分之一，在里面装上十字木头架子，用铁钉固定住，在木架子中间系上长绳子，便成了一个不错的取水工具，引得不少小朋友争相尝试玩耍。

早晨的老井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老井的周边居住着门山岽、樟树下、上门、外头屋等小村落四五十户的村民，他们都在这里挑水。每一个天蒙蒙亮的早晨，人们早早从自家出发赶往那口老井。去得早，井水更浅更容易打，水质更清甜，且越早越不用排队。

我的老屋在门山岽下，是一座大房子，有上厅、下厅和后厅以及左右两侧的房子连接构成，住着9户人家。老屋离老井百米左右，经过一个平缓的小土坡，一上一下的，给挑水带来一些不便。孩童时，每当睡意蒙眬的清晨，就会不时听到各家的主妇们，挑着空桶吱哟吱哟的声音，以及打开大门或小门出去的声音。偶尔也会听到“水担钩”上下两节钩子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声音，悦耳动听。许是孩童时比较嗜睡，或是习以为常，对于早晨的“交响曲”并未在意，一如既往地睡大觉。

母亲长年累月的操劳，每天都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做草鞋到深夜，争取在墟天的时候多买点钱，以贴补点家用。我也不知道她是晚上几点休息的。每天早晨，等我起床后到厨房，就会看到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母亲早已挑完水，在忙碌着做饭。

我是家中的老幺，不需要去挑水。孩提时，为家里做得最多的是去拔鱼草。我家池塘就在老井旁边，从田野里拔鱼草回来去池塘，要经过老井，每次都会探头往井里看看，井水是不是清澈？有没有小鱼儿在悠游？而后，才提着装满鱼草的土箕来到池塘边的石阶上，一手抓着土箕，另一手拿着一把鲜嫩翠绿的鱼草放到水面上轻轻铺开并划水往外推送，鱼草在水面上的面积不断拓展。当鱼草飘向池塘中间，草鱼闻草而动，吞咬住鱼草后立即往下拉。看到水面上不时水纹的波动，鱼儿吃得正欢，心里有一种劳动成果被鱼儿认可的愉悦感，畅想着鱼儿肥美的收获。

改革开放后，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升。老屋的住户不断搬离，我家也盖了新房子，在自家院内打了压水井，不再到老井挑水。后来，我考上了县城一中读高中，没再去拔鱼草。随着上大学以及在外工作，很少去接触老井，更没去关注。老井的印象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远去，渐渐模糊淡化。

最近，我回了趟老家，许是怀旧的缘故，我沿着池塘边的小路来到老井边。老井周边铺满了藤蔓杂草，不大的井口几乎被遮蔽，只露出一个小口，看上去以为里面是一个洞。探头往里看，井壁长满了杂草青苔，看不清井壁的石头，水面堆积着枯枝杂草，整个井内阴沉沉黑乎乎的。看到眼前颓败的情景，不禁黯然神伤。幸好环顾四周，看到一幢幢的小洋楼林立，一棵棵的绿树饶村庄，心中并多了一份欣慰。

艰苦的岁月里，老井水滋润着我们的心田，洗涤着心灵的尘埃，曾带给我们希望，增添生活的信心。时代变迁，人们陆续在自家打压水井、用小电机汲水，有的还用上了自来水。老井的使命已经完成，时光的烟云湮灭了老井曾有过的热闹辉煌。就让老井留给历史，我们会铭记会感恩。想起老井，我们依然会有前行的动力，会努力为家乡增光添彩，成为家乡的一道靓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