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摇曳


□ 杜轩民

时隔两年多,再次漫步在小溪河栈道时,感觉有点生分。河还是那河,桥还是那桥,道还是那道,究竟哪变了?抬头远眺,低头回想,哦,原来是之前清理河道时被铲除的芦苇又悄然长起了。“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但见两岸近水滩上芦苇丛密密麻麻,一个群落挽着一个群落,沿河道连绵延展,放眼望不到尽头。时值深秋,芦花连片盛开,在斜阳照耀下映出金色光芒。河水淙淙,秋风徐徐,芦花摇曳,鸟儿在花丛中穿梭玩闹,好一派城中别样的乡野风光。

芦苇,湿生禾草,身份平凡价值不凡。其根茎发达四布,固土护堤效果上佳;它的通气组织是净化污水的能手;芦苇茎秆坚韧、纤维素高,是造纸及人造纤维不可多得的原材料;芦苇生物量丰富,叶、茎、根、笋均为家畜的美味佳肴……或许是本地少有涉芦产业的缘故,民众对芦苇的了解有限、关注度不高。曾用苇秆拉接土墙、芦穗捆绑扫帚、芦絮充填枕芯诸行当,日渐成为老者的过往记忆。而时代变迁后的年轻人缺少认知芦苇的迫切,充其量会在闲聊中拿它说说事。比如:野外祭扫,墓地里长出一丛不受欢迎的芦苇,今年锄、明年长,好比一块治不愈的牛皮癣,讨人厌烦;荒野跋涉,穿行于灌丛,稍不留神,芦叶锋利的毛齿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裸露的肌肤上留下条条微血痕,汗水浸泡上去既痒又辣,令人不爽。不得不承认,生长在未被“重用”的区域,芦苇的日子有点委屈。

然而,芦花展示出芦苇独特的一面,为它赢得转机。芦花开在秋冬,先拔穗后开花。芦花蓓蕾极小,开放的旅程却多变而生动。刚抽出的芦穗青涩腼腆,深绿的主调点缀着白斑,形如花色乔其纱里绺绺少女美发。随着时光推移,阳光沐浴后的芦穗渐渐泛黄,白斑也随之消褪。来到褐黄时,穗上的颖果就孕育成熟了,给收获季节添色不少。披针形的颖果娇小轻盈,花苞打开时,生命的种子随风力蒲公英般撒向大地,芦花便开放了。“生育”后的芦花黄中泛白、透明飘逸。细长而坚柔的茎枝头重脚轻地顶着毛茸茸的圆锥花序,晃晃悠悠,如同和风中的小花伞。稠密细长的分穗以茎枝为中轴向外垂悬,流泻出美丽的抛物弧线,酷似朵朵绽开的烟花。一阵风来,涌起层层叠叠的花浪气势磅礴,宛如日下翻滚的云。坦言,此时与芦花的不期而遇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邂逅,“迎风摇曳多姿态,质朴无华野趣浓”的感慨油然而生。

芦花不艳不香。没有牡丹的雍容华丽,也没有菊花的高贵清雅,本可以赢得“朴素无华”的名号也被小麦花、高粱花捷足先登了。可贵的是,它一脉承袭了芦苇“锄不尽、枯不死”的禀性,不苛求环境,不依赖施舍,从未耽误过属于自己的季节。芦花是低调的,它有“局外人”的冷静和超脱,不与百花斗艳争芳,不图功成名就,从容淡定地选择在渐冷少花的秋冬,献上爱的颜色和温度。芦花是群体主义的典范,它们相拥而开,携手而凋,把日夜晨昏演绎得波澜壮阔、如诗如画。

天高云淡,景色宜人。在流连惬意之际,我不经意间闪过一念担忧:芦苇长得如此疯狂如此放肆,会否讨嫌添堵?到了有碍河道排洪时,会否再次面临被铲除的命运?来此散心的游人会否失去芦花的陪伴?在人与自然的交融共生中,难免会有冲突,要说风景与安全相比,无疑安全更重要,芦苇的“让路”义不容辞,被铲除是迟早的事。然而,芦苇根植于大地,富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力,过不了多久,韬光养晦的芦苇就会再来,芦花仍将盛开。这种人与自然的“斗争”注定要持续下去,周而复始。从广义上讲,人类也好,芦苇也好,没有谁对谁错,不同需求赋予不同使命,彼此并非你胜我败的角逐,更像是前赴后继的接力,无须怨天尤人、离愁别绪。或许,正是这种“斗争”呼唤与之对应的生命状态,成就了人与自然生生不息的生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