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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邱明诗词的多元之美与情感特征

□ 苏浩峰
邱明的诗词选集,具有多元之美与鲜明的情感特征,读之吟之,似乎能够触摸到作者发自内心的生命冲动,对历史思考的思想穿透力,引发读者对社会人生的深度拷问。
魂绕湘江月。最伤心、初冬时节,厚霜薄雪。古渡旧壕凭吊处,冻水寒涛呜咽。喇叭泣、红旗猎猎。骨肉弟兄慷慨士,护三军西去长相别。狙界首,硬如铁! 塌天陷地山河裂,浪滔滔、七天七夜,杀声方歇。百里硝烟吹难散,鬼哭雄浑悲烈。数十载、民谣犹说:不食江鱼和江水,为满川俱是英豪血。闻此语,泪狂泄。
中央红军长征突破第四道封锁线,血战湘江,闽西子弟大多为后卫,奋勇狙击,牺牲惨烈。这首《贺新郎·血战湘江》堪称“血泪之作”,是用壮怀壮语写就的壮丽诗篇,具有豪放之美。
松毛岭战役是红军长征前的最后一仗,《高阳台——碧血啼鹃》极能扣动人的心扉。“当年血染山川处,只如今,魂托啼鹃”,与开头“悲烈无名,芳华落絮”相互照应,可比《十送红军》悲歌一曲,读后不禁鼻子一酸,知情者不落泪都难。
邱明诗词,除了文字激扬的豪放之作,彰显婉约的亦不在少数。这里有缠绵悱恻的凄美,有弱不胜风的纤弱之美,描绘种种境况的情态之美、含蓄之美、精致之美。如《钗头凤·白发怨》:
边关柳,行人走,笛音西去伤心酒。秦时月,圆盘缺,清光寒泄,冷风悲咽。别!别!别! 相思瘦,征衣旧,箭痕穿处冰霜透。萧萧叶,皑皑雪,三更残夜,几根衰发。拔!拔!拔!
词中“笛音西去伤心酒”和“箭痕穿处冰霜透”两句,我觉得这便是“词眼”。仅此两句,词境全出。
《沁园春·西湖》整个作品柔情似水,愁苦如囚,缠绵悱恻,煞是动人。尤其是结尾处“西湖水,是伤心眼泪,滴滴晶莹”,取喻新颖,将痴男痴女间的思恋之情,极言为“西湖水”,犹如李白的名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和“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将夸张这种修辞手法运用到了极致,尽显凄怆柔媚之美。
《青玉案·春随雨去》抒发今昔之慨,是此词的主旨。写得入情入景遂成意境,笔法细密、情感细腻,堪比女性词人,几疑古人所作。《七律——咏明妃》也颇动人。尽管写的是古代旧事,但为“和亲”,宫女以至于皇帝爱女远嫁异族,情何以堪!《淡黄柳·问春何在》关于春雨的描写十分出色:“雨无心点点檐头滴。石板多情,落珠声应,边角苔青暗碧。”“无心”对应“多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旨意凸显出来,让读者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作品所营造的凄凉的情景、凄清的心境。“落珠声应”是“石板多情”的具体情景描写,强化了诗意,情景交融耐人寻味,同时又与“苔青暗碧”连接,十分自然流畅,并带有某种音律美。
邱明想象力丰富,时常天马行空,于是笔下就有了不少颇具浪漫色彩的作品。如《夜飞鹊·悔奔月》,此词通篇咏月,却处处关合人事,其旨趣暗合于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的“高处不胜寒”和“何似在人间”的意境之美。
邱明创作的诗词特别是在“旧题新作”中,常有用典的痕迹。如《满庭芳·前度刘郎》:“姑苏夜,钟敲古寺,孤客醉篷船。”显然,此词化用张继的《枫桥夜泊》诗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也是用典的一种。又如《采桑子·春燕》,也有明显的典故,隐显出刘禹锡的乌衣巷与王谢旧宅情景。词中“几度沧桑”和“乳燕新阳”分别重复两次,这既是“采桑子”词牌的固有格式,也可视为“反复”的修辞手法。
邱明诗词作品善于运用夸张、借代、对比、对偶、排比、象征诸法,比兴寄托更是随处可见,以获取不同的审美效果,使多元之美更为绚烂。他还作创新尝试,写进网络流行语诸如“神马浮云”“炫”“秀”“糗事”,平添意趣与情韵。
唐诗宋词在“情”“声”“韵”方面富有独特的美感。将生命体验转化为文字、音节、节奏,以此来完成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和延续。邱明的作品能够较好地把握住唐诗宋词所传达出来的生命之美。在创作中,或直抒胸臆,或委婉含蓄地表露各种简单或复杂的情感情意情绪:离别、相聚、追求、感恩,热爱、鄙夷、畅快、忧悒、豪迈、悲愤、慷慨、仰慕、失望、迷茫以及喜极而泣,等等。譬如《青玉案·雪夜》:
冻溪水浅声如泣,旧茅舍,藩篱隔。绿竹梢低因雪湿,斜横梅萼,
几分春色,报与林逋识。 无人知会嵇康律,弹罢心伤泪偷滴。
夜破雄鸡催晓急。雁归何处,谁通消息,秦岭愁云积。
我觉得这首词,既学得“情种”柳永用情之法度,也知晓嵇康
愤世之意趣,足以令人吟咏再三。
情蕴的深厚,是邱明诗词的基本特征,张扬着悲悯凝重的人文情怀、自由深邃的思想取向、守正开新的艺术追索精神,给人带来诸多“惊艳”甚至震撼的阅读体验。如《西江月·磨刀匠》“刃口重开锋快,一生砥砺顽钢。三餐肴馔舌尖香,莫忘卑微工匠。”在对生活最底层的磨刀匠的热情赞颂中,洋溢着作者关注人性和底层百姓生存状况的人道主义情怀。
创作规律告诉我们,如果选择那些曾经与自己心灵碰撞出火花的人事景物来写,最容易写好,也最容易感动读者。《苏幕遮——悼张惟》让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捧读再三,欲罢不能。人去楼空的凄凉感,沁入心肺,往事犹似潮水直拍心岸。其中,“滴泪榴花垂树杪”一句,既是实景描绘,又是情感传达,最为动人。
作者最爱写自己熟知的人事物,读者亦然。如《玉蝴蝶慢·绿衣人》,正是作者十分熟悉的栉风沐雨的邮递员生活及其漫长而坎坷的邮路。读来眼睛潮润。世上有一种最温柔也最具震撼力的东西那就是悲悯。它是那么旷世稀有,仿佛来自天上;它又是那么尘世常见,伴着人类的血脉不息运行。将情感特别是悲悯情怀灌注于作品,是邱明诗词比较动人的原动力和基本原因之一。
在邱明旧体旧题之作中,也有情感饱满、慷慨激昂的辞章,具有撼动人心的审美力量。把历史、现实和个人思想融合在作品中,借以阐发作者对历史的独特见解。
刘禹锡游玄都观的两首诗作历来好评如潮,誉为不屈的战斗精神、坚定信念的体现。邱明《满庭芳·前度刘郎》却指出:“文章累,牢骚太盛,与百姓何干?”这是透过历史诡谲风云站在民生民本立场颇有见地的看法。在其他的诗作中对庄子、荆轲、曹操、周瑜、孙权、岳飞、阮籍、陶渊明等历史人物邱明以自己特有的认知情感进行抒发,对为人津津乐道向往的“世外桃源”,在《如梦令·桃源归宗》也别有见地提出应该让避世桃源拜祖归宗。特别要提到的是《法曲献仙音·赤壁怀古》,邱明以饱满深沉的笔触让我们感受历史的苍凉悲壮,更道出千年后的赤壁,如果没有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一首秀句,恐怕就没有我们今天如此丰富的审美愉悦,情感波澜!又如《瑞鹤仙·论史》:
大江东逝水,送滚滚波涛,兴亡些事。英雄又能几?汉隋唐、褒贬闹争堆里。东吴魏蜀,被演义、存疑满纸。射大雕、盛世康乾,戏说帝王名士。 还是,河山老旧,市井纷纭,肆楼零碎。辛酸百姓,愁风雨,终日劳累。将相门、舞榭蜡红酒绿,炫富荒淫寡耻。问诸君、论史依凭,谓仁谓智?
此词既然是“论史”,本当以意为先。然而,词家将情感之浪潜流于史实的叙写之中,让读者在感知历史演变历程的同时,受到其忧国忧民的情感激流的冲击,灵魂仿佛也处于激荡之中。此类词作叩问古往今来的历史,审视宇宙时光的脉动,穷究生命本原的意义。视野开阔,底气沉雄,感情忧愤深广,格调慷慨高蹈,这也是邱明诗词情感的一种明显特征。
文学作品之所以能够感染读者,主要是因为“共情”,彼情彼景足以触动人们心灵的柔软处。这是歌舞升平、应酬应景之作所难以企及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始终秉持这一观点。愿邱明在新世纪的新一代诗人实现旧体诗词复兴这一新潮流的推拥下,以自己“新变”的成果让读者再一次获得惊喜。
本版插图:王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