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明

羽家先生有丰富的革命生涯，与共和国的命运相依相伴，砥砺前行。他又是个才子，对旧体诗词情有独钟，深谙诗律却不为束缚，将人生岁月灌注笔下。其诗词，雨洗平沙静，质朴恬淡，然内涵生文采，气韵蕴激情，仔细品读，天衔阔岸纡，有独特的魅力让人深受感染。

诗贵为事而作，发乎内心，出自情感。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王勃《滕王阁序》的“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都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为动人的故事。 李白的《赠汪伦》以水深比情深，成为千古绝唱。古今应酬诗的名篇名作不胜枚举，“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它们或隽永空灵，或磅礴大气，处处着眼在于“情”。

羽家喜好古典文学，浸润唐诗宋词，得其真昧，故而吟哦颇闻唐人韵，落笔常挟宋代风。羽家的应酬诗词，情感丰富奔放乃是本色。

试举羽家为倪东方石雕艺术博物馆题诗为例，“当年闭馆何沉寂，一派荒凉弃水西。女娲落石青田埂，生灵嗟叹鸟声啼。”一番吟咏，不难体会出诗人对石雕艺术创业维艰的深沉感叹。站在石雕作品《睡美人》面前，羽家感到十分震撼。“睡美人”体现了中国风格，是人和石头的对话，焕赫的是中国精神和中国气魄。“一锤一凿天工巧，百态千姿俏塑跻。静卧美人身欲侧，梦云幻境汉河栖。”羽家对新时代带来艺术春天，对精湛的石雕艺术由衷赞美。前后联句，潮平潮涌，嗟赞跌宕，起落有致，貌似平静的笔触深蕴丰富的内心情感，把人们引入审美愉悦的云梦幻境。

“春色龙山，千秋礼赞。喜相聚、吟诗百卷。一丝云，千里梦，颂万山翠遍。春姑红靥。

几许风流，几多矫健。任挥洒、山欢水转。鸟争鸣，花俏艳。看风吹柳线。诗魂致远。”

这是羽家的《锦帐春·贺中华“诗词月刊”》。从立意、画面、择字、节奏、乐感诸方面看，堪称佳作。

唐代诗人刘长卿有一首《送灵澈上人》的诗：“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夕阳，青山独归远。”写的是送友人灵澈返竹林寺，诗句如画。此诗构思精致，通过竹林、古寺、晚钟、夕阳、荷笠背影，孤身落寂，青山远去。画面素朴秀美，意境闲淡。诗家高手写诗，往往字面上似乎找不出一个情字，可通篇是情，藉图渲染，情生无限。

羽家的词呈现的也是一幅幅画面，画面寓意生动。诗坛作者、读者团结集聚，一首首诗薄如丝云，却有风流矫健的千里之梦。山景花色，水流鸟鸣。“看风吹柳线。诗魂致远。”是词眼所在，柳枝风吹如线轻逸，梦与远方都在诗里。景象幽远，全词未有情字出现，而诗人的丰富情感，对诗坛美好愿景的期望祝福，一一寄托在空灵的画面里，如春风拂面，似山泉汩汩潜流。

羽家的应酬诗除了善用画面表达内心世界，也擅长以恬淡的语境抒发多彩的情感领域。仔细品味，可以从中体验到诗如其人，羽家待人待物那种平易真诚，浓浓的、深沉的情愫。

“金秋带爽下苏杭，青竹池荷送郁香。鹊唱枝头迎访客，辉穿纱影入芸窗。”羽家的《访巴金》同样以明快平实的风格，注入拟人修辞的手法，将景物人格化，“箴言敬领巴翁拜，知识丰收我辈将。”以倒装句式把拜访巴金，扶将我辈，聆听教诲紧跟文学巨匠前行的崇敬心情淋漓宣泄。临别情景往往最感人也最难写，一句“当下请辞人无语，”分外传神，令人感动泪盈。“愿君同辉日月长。”则完全是敬重师长发自肺腑的美好祝愿。

羽家的应酬诗，既有山林溪涧的幽远平淡，也有江海磅礴的情感波涛。《致敬之八十寿辰》《读贺诗咏怀——致著名诗人贺敬之》即可为证。“巨笔飘然漫天雪”“万琶齐奏赛雷鸣”天马行空，席卷天地的气势在羽家笔下扑面而来。“寒风凛冽云飞峡，峻岭冰柱挂山崖。风飙雪烈跨千里，涉水爬山觅朝霞。千里迢迢路漫漫，漠海迎风踏坡凹。”这不就是我们谙颂耳熟的古风之韵，漠野浩瀚的边塞画意，风雪从军行的壮阔景致，气激云天的豪迈慷慨……

“诗海红波映彩霞，熏风拂地醒春花。寒崖垂水流千瀑，词笔飞虹映万家。扬史环球因色赤，留诗天下证清华。长空极目思无限，主义高歌响玉笳。”这首诗，体现了羽家应酬诗作的另一侧面，视野开阔的立意特色。

应酬诗有应酬“私”的，也有应酬“公”的，酬唱中羽家往往将天下大势融汇，“寒崖垂水流千瀑，词笔飞虹映万家。”视野辽阔，情感激沛，“扬史环球因色赤”“主义高歌响玉笳”甚而白话旧体一起上，给人审美带来立意境界的高度与新鲜愉悦。

“油菜花开诗句新，翟翁心动又登临。未忘碧玉瓯江水，常念精雕睡美人。魔镜摄香藏百韵，妙湖荡桨觅千村。廿年巨变夸生态，更喜侨乡来早春。”

这是友人李青葆为羽家青田文化之旅作的诗。为答谢朋友，也为青田的巨大变化，四次登临，每一次的感受大不相同，羽家兴致勃勃作了六首诗酬答。

“菜花又绽小舟山，百鸟清吟胜管弦。梦里万千游客醉，笑言最美是梯田。”不难看出这里菜花又绽小舟山是对油菜花开诗句新的激情呼应，百鸟清吟胜管弦是对眼前生态美景的赞许。接下来一般的应酬和唱往往就是感谢主人的盛意或叙述双方情谊。然而羽家毕竟是方家，他跳出窠臼，摆脱小我独乐，心怀天下，一句“梦里万千游客醉，笑言最美是梯田。”以浪漫情怀将伴游化作梦里万众，乐之乐，乐天下之乐，激赏的是劳动者创造的梯田之美。宽阔的视野，博大的胸襟，飞逸的情趣豁然彰显。赋诗须有情感，要有好的立意，不同凡响的境界给人不同凡响的美感。

羽家的诗句看似不经意处却大有文章可读，炉火纯青非一日之功，乃几十年厚积薄发。羽家的应酬诗作，扎实的古典文学底蕴富于创新是其基色。

羽家善用活用典故，推陈出新，因而其诗野笼寒雾，山敛暮烟，给人天高地迥，空灵静谧的感觉，耐读，有味。在致贺敬之的诗中蜀道难、悲镜照秋月，农家话桑麻，皆用典故，该诗运用排比，让人久嚼回甘，一咏三叹，余音绕梁。

引人注意的是“吟诵千篇独善身，墙东欲卧觅骚人。三径菊松两相汇，绿杨握手正逢春”这首绝句。羽家自注“此为绝句折腰体。‘避世墙东’出自《后汉书》；‘三径就荒’语出陶潜；‘绿杨’出自南朝比邻旧事。”

折腰体是格律诗在平仄上的一种变革的称谓，关于折腰，唐代没有明确定义。宋人有此一说，即“中失粘而意不断”。这样定义，言简意赅。古人创作格律诗，严守平仄格律，亦有人做一些平仄变化的尝试，折腰体就是其一，是一种对审美更高意义上的追求。

今人作旧体诗很少用到折腰体，羽家却运用娴熟，让人看到羽家对艺术追求探索创新上永不止步。而且短短一首折腰体七绝四句，句句用典——除羽家自注三典，首句独善身亦是用典，而且形式上紧密呼应，浑然一体，意思上层层递进，寓意深刻。羽家古典文学底蕴之厚造诣之深可窥一斑。

羽家诗词融情感、立意、古文底蕴予一炉，特色鲜明，常以自然景观生动具象的描写，引发对人对物的认知评价与思悟。有情景交融，有哲人睿智辩证的光辉，外表温文尔雅，内心火热激昂。或用议论不用描写，或用描写不用议论，借物展示人格追求以理取胜的襟怀。羽家应酬诗词的多样性，丰富性，创意性，对其研读探讨是十分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