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洋旧事:从粗犷到儒雅


■ 宋客 文/图

如果不是武平县人钟干丞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在宁洋县县长任上,于繁忙的政务之余,偶得清同治十三年重修的《宁洋县志》并执意翻印,可能宁洋的历史会留下更多空白,后人则无从觅得更多有关宁洋的信息,那么宁洋就可能从实体的存在到文化的消失,那将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上天眷顾,宁洋风骨犹存。

多说几句,钟干丞是武平县象洞人氏,历任武平、永定、宁洋、平和、同安、宁德等县县长,福建省政府参议。每到任地,均重视修志,颇有官声。

宁洋县者何?辖地在今漳平市双洋镇、赤水镇,龙岩市新罗区白沙镇,三明市永安市小陶镇一带也。宁洋县治即在漳平市双洋镇。

在五千年的中国文明史上,宁洋县的设立和消殒,只能算昙花一现。自明隆庆元年(1567)立县,至1956年撤销,存史389年。

走进双洋,这是一块并不宽阔的山间盆地,员当溪、石坑溪两条溪流从高大雄峻的玳瑁山中泻出,汩汩流淌,你追我赶,一路奔腾,又仿佛在双洋集镇汇合后打了个活结,始称“宁洋溪”或“九鹏溪”,自北而南穿越南洋镇境而入九龙江。在传承千百年的农耕时代,一泓溪水可能激活一方热土,也许,正是这样的山川地理成为当年宁洋县城设在双洋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远远不够。明代以降,朝廷采取休养生息政策,有限的土地得以开垦,手工业得以勃兴,人员往来更加密切,外向型经济贸易凸现雏形,人口得以繁衍。然到了明代中期,土地兼并严重,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十分突出,烽烟四起,社会动荡,为加强对社会的控制,同为地处万山丛中的龙岩县集贤里所属之周边地区均建立县级政权:正统十四年(1449)沙县邓茂七率领农民起义军攻打龙岩,集贤里(今赤水镇)人刘锐、刘燧披挂出战,最后义军为官军所灭。为加强对这一地域的控制,于景泰三年(1452)置永安县。明成化七年(1471),“划龙岩县居仁里四图、和睦里八图、感化里五图、永福里七图和聚贤里九图,置漳平县,隶漳州府。”迄至明嘉靖十四年(1535),析尤溪县地及“漳平聚(集)贤里地”再设大田县。由此看来,环集贤里周遭,分别有龙岩县、永安县、漳平县、大田县以及连城县,而集贤里之东、西洋,却一直是通达以上各县的必经之地、咽喉所在,于是明正统十一年(1446)这里就始设巡检司——一个自元代以来就有的地方治安机构,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这一片地广人稀的地域,“以控溪峒之民”,负责缉捕盗贼、维持治安、搜集舆情、弹压触逆者。

春去秋来,人来过往,一晃120年。社会底层矛盾加剧,抗击官府的风声越来越紧,终于在集贤里这片“山高皇帝远”的渊薮之地得以喷发。“嘉靖四十一年(1562)山寇廖选、苏阿普啸聚其间,积三四年,生灵涂炭极矣!一时抚、按、司、道定计讨贼,檄各县乡兵进剿。独漳平知县魏文瑞首率永福里兵逆战,死之。始,魏以斯地林密谷深,贼以坐困,议立县治为久安之策。未报而身已殒。曹文烨、曹鸣凤者,龙岩廪生也,乃条陈八议,呈请设县。巡海宪副周公,单车入县,力相其成。苏阿普、曾东田、马元湘之众,犹聚于龙头寨,至四十四年官兵始剿之。于是山峒悉平,遂度地经营以立县,革巡检司。”(康熙元年《宁洋县志》)

既然民间有设县的呼声,朝廷乐得其成。终于在隆庆元年(1567)“析龙岩集贤里五图,延平府大田、永安各三图置宁洋县。”县治设“四山环列,中故宽平,盖一形胜区”的龙岩县集贤里之东、西洋,曰:双洋。

这是一个“蕞尔小县”,其功能更多偏重于整饬匪盗的社会根基,注定经不起狂风暴雨的袭击和社会世故的吊打。

从此,宁洋县开始了特立独行的远征。

著名地理历史学家谭其骧先生认为,“一地方至于创建县治,大致即可以表示该地区开发已臻成熟。”宁洋设县虽是大势所趋,条件基本许可,然而总觉得有权宜之计、猝不及防之嫌。一个汹涌的浪头打来,即可击碎。

事实不断地证明,支撑一个县级政权存在的根本条件是拥有一定规模的人口和获得充分的税赋用于支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官僚机构的运转。开门七件事,早已不再是穷苦人家为应付柴米油盐那样忍一忍就可以应付过去,而是一笔又一笔庞大的财政开支必须在这块土地上榨取。

宁洋开县之初,“共1844户,人口9678”,然《宁洋县志》记载也不再避讳,直称“内逃绝户842,实户1002”。所谓“逃绝户”,应是实际没有归附的原永安的大部和大田的少数居民。据《永安市志》载:“明隆庆五年,划出二十八都二图、二十九都一图、三十都一图,共379户、1389人隶宁洋县。”但因“割图不割地”,实际未归属宁洋。“二十八都二图”,据考,也只有一图。大田县实际未归入宁洋的户口,不得而详。“由于宁洋建县较迟于邻县,被割地域的民众多不愿归附。从永安划入的三图,实际仅来30多户,更有准确数据说只来23户,余皆反复未附。”(吕沁《宁洋风貌》)

地域空旷,民生凋敝,人口增长缓慢,一直是宁洋县挥之不去的梦魇。如同一个紧箍咒,时时束缚着宁洋县的人口发展。宁洋的疆域可谓辽阔,“广一百里,袤一百六十里”,但都因山脉连绵、山峰耸峙、山高水冷而可供开垦的平洋实在捉襟见肘,外面的人不愿迁入,最多也是零星迁入,即使迁入了也苦于生计而居住分散,遑论形成人口规模。纵观宁洋建县以来的人口数据,一直处于低生育水平,明末清初整个县的人口均在万人以下徘徊。“明万历三十一年(1594),审编实在户1779,口9690”,“清顺治十五年(1658),编审人户丁口,新编图籍,以均力役:户1777,口7583”,“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编审户口,户1777,丁4792,口3931”,“清雍正五年(1727),户1777,丁3792,口4932”。以上人口数字,不排除统计过程出现的数字修正或为减轻人头税而有意瞒报,但宁洋县人口基数低迷却是不争的事实。自清雍正年间在“康熙五十一年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税赋改革基础上,再实行“摊丁入亩”“地丁合一”的赋税改革,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经济负担,则直接推动了乾隆年间的人口增长。虽然由于历史原因致使清乾隆、嘉庆年间的人口数据无法准确统计,但这并不影响宁洋县人口变化的总体概观,迄至清道光九年,“宁洋县有12777户,43247人”,而此时的龙岩直隶州(含龙岩、漳平、宁洋)人口却突破了34万,宁洋只占其中的12.6%;而汀州府人口却突破了150万,此为后话。

在周边邻县包裹着的宁洋县,实在是一个“化外”之地,“山峻水激,人性峭直”“火耕水耨”“地险而僻,民啬而俚”“疾病佞神,少用医药”,浑身上下都只能是自然流露的粗犷血质。

宁洋县衙既然开张,便投入到紧张的县治建设中。

作为一个县级政权,不但要垦复土地,兴修水利,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得以温饱,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德润教化,用自古以来的朝纲制度、道德标准、价值追求等规范人们的言行,使之成为顺应主流价值观的归顺臣民,特别是宁洋这一后来的建县者,一刻也松懈不得。

当年的官府早已意识到这一点。

尊孔敬孔是自西汉奉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的传统。只有建立一座富丽堂皇的文庙,才是集合大众、砥砺品质、贯通文脉、执弟子之礼以佑文风鼎盛的加持。于是,隆庆三年(1569),宁洋立县伊始即由官府创建文庙。明万历六年(1578)正式开建,清嘉庆二十二年(1817)、道光二十年(1840)、同治六年(1867)屡次重修。文庙占地面积约3000平方米,坐东北向西南。据传,原有大门、泮池、棂星门、月台、大成殿、东西庑殿。走进文庙,只见仅存的月台、大成殿。大成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抬梁穿斗式构架,重檐歇山顶。目睹遗存,历代官员及文人学士,面对孔圣塑像,神情肃穆,行鞠躬礼的身影恍若眼前,琅琅书声不绝于耳,遗憾中却又有一丝慰藉。

宁洋县城有一尊圆觉塔,因矗立在麒麟山上,又称麟山塔;又因塔身通体白色,故又称白塔。据介绍,此塔建于明万历三十年(1602),清康熙十八年(1679)重造,光绪元年(1875)重修。拾级麒麟山,但见塔高七层,呈八角形,砖木结构。塔高约23米,底层每面墙宽2.2米,逐层收分。麟山塔是宁洋县城的地标建筑。仰望塔身,直插云霄;环顾四周,古树参天;放眼望去,白云飞絮,田野广阔,荷叶田田,送来缕缕花香。

宁洋县城有四座廊桥,分别是员当溪上的登瀛桥,石坑溪上的青云桥、太平桥,以及两溪收口处的化龙桥。如同四道彩虹,飞架在奔腾不息的溪流上空,玲珑可爱,美轮美奂,为这片山水留下最美的画轴。

最早的是万历二十七年(1599)建造的青云桥,其次是清顺治十二年(1655)建造的登瀛桥,再者是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的太平桥,最后是清乾隆年间(约1773)始建的化龙桥。一座县城,溪分两岸,如果没有桥渡,不但不利于两岸人员往来,也有碍观瞻,玄学上还有“水破天心”的禁忌,两条溪流从县衙门前穿堂直过,在有明一代大兴风水术的坊间,为避免财富漏泄,在宁洋建县32年的当刻官府便起意在石坑溪上建一座风雨廊桥。廊桥不但有“渡人渡物”的自然属性,还有“传递成全”的文化属性,空旷的廊桥还能是市民休闲、娱乐的场所,加装扶栏,凭栏远眺,看淙淙流水,应是人生的一种境界。若加装搏风板,夏日炎炎则打开板盖可享受凉爽河风,寒冬腊月或雨雪天气,则关起板盖既防护桥板,还阻隔了从大山豁口吹来的凛冽的风。于是,青云桥立,其余廊桥纷纷仿效,无论是长宽高深,还是架构、屋檐、开间、立柱桥墩等都大同小异,如此便蔚成宁洋县城的廊桥大观。

四座廊桥,几经风雨,屡毁屡修,充分展示了宁洋人固有的团结心。

史载,清同治十一年(1872)四月二十七日,大雨倾盆,山洪暴发,宁洋县城竟成水乡泽国,群众财产损失惨重,经几代人合力建造的青云桥、化龙桥也被冲毁,不见踪影。青云桥地处县城中心,连接两岸,舟车辐辏,人流不息,不能因为一时被洪水冲垮就偃旗息鼓,坐等天赐。当年秋季,宁洋县城的热心人士便一起商议,一定要把青云桥重新建造,出钱出力,义不容辞。同时给出桥面店铺出租、收取租金的办法,以弥补造桥资金之不足,也使常态化管理廊桥有了微薄的资金保障。此议一出,立即得到40名乡绅耆老及热心人士的支持,他们每人捐银25元大洋,合1000元,当年腊月青云桥便重新建造完毕,于是,在桥之一侧至今还留存一块高大的《青云桥碑记》,铭曰:

宁邑西南隅,有青云桥者。自前明宾兴、邑侯饯士于此,遂破天荒故名焉。内锁两洋,外达四境,下通舟楫,上盖亭栏,诚市井之唇齿、行旅之津梁也。俯仰二百余年,物换星移,兴废不一,旋圮旋修,更仆难数。本夏间,洚洞为灾,木板俱失,往来行人望洋而叹者久之。

邑侯王公目击心伤,爰集绅耆商议构造。第需费浩繁,独力殊恐难,又众擎自觉易举。语云:成裘必须集腋,众志可以成城。布告同人,共成善举,踊跃向义者计有四十人,每位各出银洋贰拾伍员(圆)。建造外,若有余剩者,置产生活并逐年桥中店租,佥举端正铺户收存购业,毋许侵渔,是不但可以新目前之桥,且可以垂久远之计。从此波卧长虹,民无病涉,邑人之幸,实邑主之功也!至捐金姓氏悉登于左(集云福):(捐款名单略)

同治十一年岁次壬申腊月 吉日立

在云桥上临风伫立,但见青山依旧,流水滔滔,发千古之悠思;在桥岸驻停,摩挲碑身,诵读碑文,睹物思人,一种向上向善的力量在宁洋城化育、滋养。

如是,当年坍塌的化龙桥,也于光绪年间(1876—1880)由众人捐资重建。

我们穿过登瀛桥时,正遇一群男女老者在桥廊休闲。是时恰逢正午,天气炎热,树上蝉鸣波涛汹涌。廊檐下,挂着一个个大喜灯笼,让廊桥平添喜气。但见许多老者身着T恤、脚穿凉鞋,或围拢一起打牌下棋,或坐在扶栏、翘起小腿、拿着蒲扇不停地扇风。一位慈祥的长者身体硬朗,笑语盈盈,我们便主动与他搭讪。一问才知道,他叫曹水德,原籍长汀县涂坊镇元坑村,1933年出生,今年刚好90岁。他是跟着父亲从长汀来到宁洋谋生的,做了一辈子的篾匠,编织米筛、笸箩、谷笪、菜篮等,11岁时父亲就已去世。如今他的膝下有7个子女,均已成家立业。他回去过长汀老家多次,也从老家带来了族谱,放在身边好时时翻阅,认祖归宗,不忘祖德。只是年老体衰,故乡难回,有10多年没有回去了。旁边的大婶一听,也插话道,我们宁洋有许多都是从外地迁来的,一辈子住在这里,宁洋好啊,习惯了……响亮的回话中,有一种安分,更有一种自豪!

宁洋的四座廊桥,满身都流淌着文化的气韵。且不说桥身的构架总是以最大程度关爱他人,成为市民茶余饭后最热闹的去处,单说一座座桥名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登瀛”,顾名思义,登瀛洲,谓犹成仙也;登瀛台,清时新进士及弟授官仪式也。“青云”,有青云之志、青云直上、直上云霄之意。此两座桥名应该是从唐代大诗人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诗句中得到启发。“太平”当出自北宋张载《横渠语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表明一个人对国家、对社会的担当,象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合家康泰。“化龙”,俗称“鱼化龙”,既是中国传统寓意纹样,又称鱼跃龙门、鲤鱼跳龙门,象征金榜题名、脱俗成仙。世世代代的宁洋人,盘桓于座座廊桥间,流连于廊桥屋檐下,寸草不生的坚硬心灵从此也长出了青青小草,每当春风拂煦,以致芳草如茵,绿满天涯。

一个王朝的背影渐行渐远,恪守文化道德的宁洋却是那么清晰。

在内城,抚摸着还散发着热力的高高的石桅杆,我们激动的心难以平静。那是宁洋县在变幻的风云中送给大地母亲的赠礼,也是莘莘学子唱响蓝天的赞歌。根根石桅杆,刺破苍穹,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闪光,她以特有的刚强塑造了宁洋县人在博取功名路上艰苦奋斗、踔厉奋发的坚贞铁骨。“乾隆五十九年由廪选充贡生赖国辉 立”“光绪丁丑科福建乡荐第一名岁贡生 □□”“旹光绪十五年己丑恩科乡试中(式)第一百十九名举人刘志满□”……据统计,明清以来宁洋县有进士6人,举人28人,其中有清进士4人,举人27人,举人中有武举人9人,涌现了明永乐、宣德年间杰出的航海家、外交家、军事家王景弘,首倡建立宁洋县的廪生曹文烨、曹鸣凤,有著名农民起义军将领苏阿普。清代以来的著名人士有林长恺、吴世杰、曹彰盛、李永盛、罗占开、吕传芬等,他们在从政、文教、公益事业等方面卓有建树,受到人们的崇敬和爱戴。

急公好义,崇文尚武,一代芳华,人才辈出,是宁洋大地的骄傲!

宁洋是幸运的。开县60年之际即迎来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文学家徐霞客的眷恋。徐霞客于明崇祯元年(1628)、崇祯三年(1630)两次受“漳州司理叔”的邀请,从永安抵达宁洋,再乘船沿九龙江而下漳州。第一次到达宁洋县城,时为三月二十七日,因传有盗警,于是在宁洋城逗留两天,四月初一沿宁洋溪乘船过石嘴滩、溜水滩、石壁滩,抵达漳平县城;四月初二日再乘舟南下华安,抵漳州南靖,叔侄相逢,喜不自禁。第二次到达宁洋县城,时为八月十六日,住一宿。徐霞客以日记的形式记述了在宁洋、漳平的经历,“四月初一日  平明,舟始前,溪从山峡中悬流南下。十余里,一峰突而西,横绝溪间,水避而西,复从东折,势如建瓴意即水势忽而畅,曰:石嘴滩。乱石丛立,中开一门,仅容舟。舟从门坠,高下丈余,余势屈曲,复高下数丈,较之黯淡诸滩,大小虽殊悬,险更倍之也。” “宁洋之溪,悬溜迅急,十倍建溪。盖浦城至闽安入海,八百余里,宁洋至海澄入海,止三百余里,程愈迫则流愈急。”从此,宁洋以其奇山秀水载入史册,名声远播。

正是“流愈急”的宁洋溪,沟通了宁洋县与闽南沿海的通道;又有与永安县的官道相接,沟通了宁洋县与闽江上游的联络。这两条通道,成为明清以来宁洋县农副产品输出,引进物种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重要进出口,成为宁洋县打开山门融入海上丝绸之路的瞭望哨。

现存于双洋镇溪口村大会自然村的2100多株水仙茶老丛即是证明。据当地村民介绍,水仙茶母本园占地120亩,最老的茶树树龄有120多年,最大树径40厘米(共96株),大多茶树的树龄在70年以上。这里是漳平水仙茶的发源地,1908年当地村民刘永发在闽北学习乌龙茶制作技艺后,带回种苗、试种茶树成功,结合当时闽北的制茶方法,又在实践中加以改进,特别是对茶叶的发酵程度充分掌握,制成气味芳醇的水仙茶。为便于运输、携带、保存,再把水仙茶压成扁平的茶饼。其时,双洋人制茶就有对知识产权的强烈诉求,在茶饼外包装纸上盖上鲜红的标记印章,于是就有了“永发”“永隆”“信和颜”三个品牌,从此,水仙茶品一发不可收。当地人还注意制作技艺的传承,发扬光大,一个完整的传承谱系写入水仙茶史:创始人刘永发,传弟子邓观金,现已传至第五、六代。2022年11月29日,“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漳平水仙茶制作技艺名列其中。

明笋也是双洋的特产。明笋,俗称闽笋,是享誉海内外的山珍。据《漳平县志》记载,明笋盛产于漳平双洋坑源、温坑等地,有800多年的历史。其制作工艺考究,出产的明笋色泽透亮,香醇可口,成为人们舌尖上的最爱。

茶叶、明笋的大量出口,赢得巨额财富,也换回宁洋县城一幢幢“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精美建筑。“善庆堂”“怡庆堂”“聚德堂”“景德堂”“成德堂”“承启堂”,每一幢民居建筑都是那么阔大气派,都由照壁、前埕、门楼、前天井、过厅、中天井及两厢、主堂、后土及左右护厝等组成。这些古民居,竟有70多座,大多为嘉庆、道光年间所建,足见当年的宁洋是多么富足!古民居的照壁上、甬道口、门楣间,总有笔力遒劲的题刻,“敦伦”“饬纪”“和风”“甘雨”“文章华国”“诗礼传家”,一句句典出四书五经的箴言警句,既附庸了古建筑的风雅,又弥漫着丝丝缕缕如沐春风的书眷气。这些题刻,在潜移默化的涵养中,成为家风家教的崇正表达。

……

然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一切繁华都因为社会的动荡而落幕,湮灭在风花雪月的笑谈中。

清末以降,国弱民贫。民国以来,军阔割据,哪里才是生命的乐土?叩问苍天,苍天无语。

只有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1951年宁洋县城因地处偏僻、交通不畅而从双洋区搬到小陶区——隶属新成立的永安专区。1956年5月永安、宁洋、清流、宁化县划归龙岩专区所辖,7月宁洋县建制也随之撤销,“原辖境分别划归漳平、龙岩、永安三县领属”,具体说来即“宁洋县大陶区划归永安县,双洋区划归漳平县,小溪区划归龙岩县。”

宁洋县以制匪御匪使命而立,因匪患绝迹、社会安宁、百业待举而终,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理智的选择。

只是,此时的宁洋县,经过几百年风雨的洗礼,早已实现了从当年的粗犷到儒雅的兑变,这是人类历史得以进步的铿锵步伐,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